爱的顺势疗法(第3/5页)

“我爸爸去世了。”

这一下差点把余大海KO了。他哪经过这个!简直晴天霹雳。霹雳之处在于,他根本不知道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做什么,手脚没地方放,最后说了句:“哦。”

然后他又问了一句比“哦”更蠢的:

“那你怎么还来参加聚会了?”

问完他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扣一杯热咖啡。

“我在家待着,”马晓凡说,“看哪儿都是我爸爸的影子。我受不了,我看那些平时最讨厌的东西,他的烟,打火机,酒瓶子,还有他养的那些破鱼,我都受不了。我老觉得他没死,他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他连烟都只抽了一半,那半盒怎么办?那些鱼,那些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爸每次出门,都反复交代我跟我妈照顾好这缸鱼,我们俩从来没认真听过,瞎喂瞎换水,每回都死一两条。现在还剩17条,11条小的,4条中的,2条大的,怎么办,怎么办?”

伴着这句话的尾音儿,她无声地哭了起来。她哭的时候跟笑的时候有个共同特点,动静极小,连身体都不怎么动。余大海在旁边看着,感觉有一台液压矿石拉拔器在拔他的心。但是与此同时,他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件事来。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冷静了不少,而且还多少成熟了一些。他等马晓凡哭了一会儿,对她说:

“你知道顺势疗法吗?”

马晓凡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她是低着头发愣、低着头摇头的。她对余大海这种没头脑的台词早有准备。

“顺势疗法是一种德国人发明的替代疗法,大概来说,就是你中了什么毒,就还给你打什么毒来治。我告诉你,这个很管用,能治心病。”

马晓凡抬起头来,看了看他。这一看差点要了他的狗命,因为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马晓凡。她的眼睛哭成了八字形,眉毛也是,眼泪顺着两边的眼角同时往下流,流了四行。此乃真哭。余大海咬了咬牙,硬起心肠把话说完。

“我管它叫‘爱的顺势疗法’。”他说,“它用于心里受伤的时候最好不过。你受了什么样的伤,你就反复地让自己受这种伤。很快你就痊愈了,人的康复能力是很强大的。这也是顺势疗法体系的基础。”

马晓凡问:

“怎么治?”

这是无比沙哑的三个字。液压矿石拉拔器加到了四挡。

“一切让你难受的东西,你都不要动它。你反复看它,接受它,如果你因为看了它们而想到了什么,就使劲想。想得难过了,就哭。”

马晓凡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嗯?”她有了点精神,“好像有点道理,我小时候这么干过。我养的小猫死了,死的时候家里还有给它看病剩下的药,我把那管药偷偷藏起来,晚上在被窝里看着哭,看着看着就不难过了。”

“对!就是这个方法。”余大海十分得意。

“有科学道理吗?”

“没有。绝对的伪科学。顺势疗法所用的药,实际上就是安慰剂。”

“讨厌,你都说出来还管用吗?”

“管用,我自己每次用都灵,要是不管用,第二次用就该不灵了。”

“你用过?”马晓凡问,她已经完全不哭了。

余大海摸了摸后脑勺。

“你这个问题,你说多尴尬呢。”他说,“那年你去我家喝啤酒,你走了以后,我就看你用的那个杯子,和那块你拿过的霰石。你让我接受现实,我觉得我就得接受现实。我看一下,心里咯噔一下。而且说不出为什么,我手腕还会疼一下,就在这里。”他指了指右手手腕内侧。

马晓凡伸出手揉了揉余大海的手腕。这倒不是两人第一次身体接触。高二的时候,两个人曾经手拉手地唱过英文歌。

马晓凡问:“那你现在接受现实了吗?”

余大海说:“接受了。”

马晓凡说:“白痴,别接受。”

然后她往余大海肩头上一倒,一切水到渠成,两个人就变成一块完整的晶体了。余大海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脑袋真大。”马晓凡说:“别瞎摸,有个作家说过,女孩的头发就像植物的花一样,是生殖的象征。”余大海惊道:“我去,谁说的?”马晓凡说:“不是毕淑敏就是王旭烽,忘了,反正是一个老太太。”余大海心想,中文系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书啊。

翻过篇儿来,故事还没完。故事要是这么完了,我们就传播了伪科学,好像顺势疗法真的有用似的。余大海和马晓凡谈了49天恋爱,分手了。这简直是比他们在一起更加水到渠成的事情。余大海完全不会谈恋爱,而马晓凡则是有好几个总冠军戒指的人。两人理论战术水平都不在一条线上,没法打。

王希堂曰:活××该,让你作。

此时他是发自内心地不想让余大海跟马晓凡在一起。他上次因为说马晓凡的坏话而挨了揍之后,说话变得小心谨慎了一些,诸如“不是个好东西”这种词儿已经不用了,改用“根本就不是东西”,说完就跑。余大海抓住他让他说清楚,他露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笑而不语。最后还是挨了揍。被揍完以后,王希堂鼻青脸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