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Make a Living——你真的理解“挣钱”这件事吗? 第二节 你知道自己挣的是哪份钱吗?

很多人对自己的工作不满,都会说一句“不为五斗米折腰”。说来也有趣,陶渊明在讲这话的时候,其实恰恰触及了一个关于挣钱的真理,那就是有些钱真的是靠“折腰”挣来的。

这句话出自《晋书·陶潜传》。事情很简单,上级派了一个督邮来视察工作,按理说应该正装晋见以示尊重,可是像这种位轻权重的小官,陶渊明觉得只是个“乡里小人”,不值得自己隆重接待,但又没有像张飞那样暴揍督邮的勇气,于是就辞官归去来兮了,这个县令前后只做了八十多天。陶渊明高洁吗?当然。但是以现代眼光来看,他的问题是死脑筋,没弄清自己到底挣的是哪份钱。在陶渊明看来,当官就是“劳心者治人”,靠脑力劳动挣俸禄,除此之外都是溜须拍马的小人行径。其实这话说对了一半。脑力劳动重不重要?重要。溜须拍马好不好?不好。但是在“纯粹的脑力劳动”和“纯粹的溜须拍马”之间,还存在一个具有合理性的地带,那就是“维护工作中人际关系的必要付出”,我们可以把这部分劳动称为“情绪劳动”

有人可能会觉得奇怪,难道忍气吞声伺候人、参加自己不情愿的应酬,也有资格叫“劳动”?那我问你:平时我们在职场上经常说的“心累”,到底是累在什么地方?显然不只是工作本身,而是围绕工作的一系列难以摆平的人际关系。毕竟,同事不都是意气相投的知心朋友,领导也不都是关怀备至的带头大哥。但是为了工作,你不但要忍,还要赔着笑脸积极主动地陪聊陪玩,人情热络了,工作才好开展。这部分的劳动虽然不能直接转化成KPI,但是你的业绩好不好,很大程度上都是由这个因素决定的。只要你处在具有层级关系的组织体制之内,就必然要面对这个问题。所以,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大可以问陶渊明,如果当官就只是脑力劳动,一点儿委屈都不能受,那你手下的幕僚凭什么没你地位高呢?他们不也一样是在进行脑力劳动吗?甚至还可以对他提出反问,如果你手下的幕僚也和你一样纯粹只提供脑力劳动,见到你大模大样、不服不忿,连个正装都不肯穿,那你又作何感想呢?

不只是对上级和同事如此,对待客户,也存在着大量的情绪劳动,最常见的例子就是客服。他们每天接听电话,主要工作就是接受各种抱怨,甚至忍辱受气。这个过程,脑力劳动的比例并不高,因为他们接听每一通电话基本都是照本宣科,按公司规定好的标准程序走,而且真有什么问题,也是转给相关部门处理。但是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天天收到这么多负面信息,是不是早就情绪崩溃,跟客户吵起来了?所以说,这份工作真正不容易的地方,是始终保持微笑,时刻以阳光开朗的形象示人,用最大的耐性接纳别人吐出来的苦水。也就是说,他们挣的主要是“情绪劳动”的钱。

在这方面,计划经济时代给我们留下了一个误解,就是以为服务业者都是“伺候人的”,天然低人一等。改革开放初期,很多人脑子转不过弯来,只知道第一、第二产业是实打实的劳动光荣,对第三产业的劳动价值估计不够。很多服务业的从业人员也不理解自己的工作中包括“情绪劳动”,在他们看来,事情是要做的,但是对客户的好脸色是没有的,因为这不是分内工作。所以经常有人调侃,说在那个时代,服务人员才是大爷,去趟商场、饭馆,倒像是去求人。随着市场经济迅猛发展,这个观念逐渐被扭转过来,今天我们看到的现实是,服务业在中国GDP中的占比已经超过一半。

明白了这一点,你就可以从一个更全面的角度来认清自己现在的工作,知道它主要创造的价值在什么地方。举个例子,曾有一位在出国留学中介机构工作的朋友跟我们抱怨,很多来帮孩子报名的家长很难应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要求甚至刁难,一点点不如意,就会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有时候他实在受不了,就会萌生退意,觉得这份工作太没有价值,凭什么受这个窝囊气?

我们的开导方式也很奇特,不是给这位朋友灌鸡汤,拿些诸如“世上还是好人多”“看开点儿总能熬过去的”之类的套话来安慰他,而是直接问了他一个问题:“那你觉得你这份工作的本质是什么?你真正产出的东西是什么?换句话说,你挣的到底是哪份钱呢?”他回答说:“不就是帮人家申请外国的学校吗?我在这方面更专业,挣的当然是专业的钱啊!”

这么想不错,但只说对了一半。因为申请海外学校这件事其实并不一定要找中介,人家只要不怕麻烦,也可以自己去领证填表自己办,充其量是因为你的知识和经验比较丰富,所以额外付你一个咨询服务费。但是中介费敢收这么高,客户也愿意花大价钱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少操心”。像申请留学这么重要、麻烦,同时又充满不确定性的事,交给别人来办自己才不会那么紧张。由此而论,“缓解对方的情绪”不是额外付出,恰是你的本职工作。有意识地做好自己分内的情绪劳动,是在这一类行业里成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