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到宁城要经过跨海大桥,我喜欢选择靠窗的位置坐着,这样就可以看到海湾。海水让我失望,在我的想象中它应该是蓝色的,可实际上它却跟江水一样浑浊发黄,而且很浅,有些地方露出滩涂来。风倒是咸腥的,把我的头发都吹乱了,就是这样我也愿意开着窗。过桥也需要近一个小时的工夫,开到中间,桥两边都是海,天上大朵大朵白云,阳光阔气地铺展在海面上,闪闪发亮,我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拿出手机发短信给他:“我快到了。”再过半个小时,我就能到达宁城长途客运站,而他从住处乘坐公交车到车站也就这么长时间。他很快就回了我的短信:“好。”收到短信后,我就无心看窗外的风景了,心脏开始怦怦乱跳。我穿的是奶黄色千鸟格掐腰连衣裙,头发也去理发店做了一下,不过对着车窗看,已经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

宁城长途客运站的出站口被两道铁栅栏束成一条狭窄的通道,我排在队伍中等着检票员检票。他就站在出站口的右边,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一看到他长长的马脸,我就笑了起来。他也认出了我,朝我挥手。他个子有一米七多,白色短袖T恤,黑色齐膝短裤,将军肚,毛寸头,无框眼镜,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比我想象中的块头大了好多。走到他面前,他要接过我的双肩背包,我说包很轻的,他的手就放了下来,像个小学生似的毕恭毕敬地站在我身边。阳光洒在车站前面的梧桐树上,各种商店门口堆满了货物,出站的长途车拐弯时鸣了几声笛。他碰了碰我,“走吧。”我们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他在电话里那么多话,真的在一起了,他却一句话都没有。我的心略微往下一沉,或许所谓的网友就是这样见光死的,他是不是看到我就觉得好失望?或许是吧。而我本来对他就没有怀抱什么希望,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心里很清楚。如果他失望了,那就失望好了,而我不会扭头就走的。

319路公交车等了几分钟就来了,人很快就挤得满满当当的。我们都没有座位,各自拉着吊环。车厢里很热,而我们又靠得特别近。他的身上有香波的气味,我问他:“你是不是来之前洗澡了?”他看看我,忽然低头笑了笑,不说话。我凑近他耳朵小声地问:“有没有穿内裤?”他扑哧一声笑了,眼睛扫了扫四周,小声地说:“私人问题,拒绝回答。”我点点头笑着说:“你肯定没穿!你激凸了是不是?”他这次脸真的是红了,从脖子到脸颊。这个人啊,真的是会害羞的。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了。看看窗外,宁城在一片浓密的树阴之下,豆绿色的宁河穿城而过,路上的人都喜欢骑电动车。我转头看他,他正在专心地看公交车的电子屏幕,他脖子上的三颗痣果然是个等边三角形,拉吊环的手臂扬起,露出了他的腋毛。我忽然有点儿耳根发烧。

在宁城大道站下车后,我们沿着富春巷走,小巷子两边有小吃店、豆腐摊、糖果铺,还有一家干洗店,鸽子从屋顶上唰地飞过去。拐进小区到了第一栋楼的501室,这是他跟他的同事合租的房子。他同事今天轮班不在,小客厅里安静极了。他把我带到他的房间,让我坐在沙发上歇息,自己到厨房烧水泡茶去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放着一叠商场宣传单和几本励志书,那盆多肉植物还在,我拿起细看,他正好端茶进来,“好久没浇水了,它竟然还活着。”我接过茶杯,他说小心烫手,我又放在了桌子上。一时间我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尴尬地站在那儿。挂在阳台上的风铃叮当地响起,楼下有女人叫小贩的声音。他低头摸着桌上的宣传单,而我把额前的刘海儿一再往上撩起。

我又一次拿起茶杯,吹了吹,“不烫了。”话音未落,他突然冲了过来,抱住我的腰,而我手上茶杯里的水一下子泼了他一肩。“哎,不好意思。”我手忙脚乱地想脱身去拿毛巾给他,他抱我抱得更紧了,我把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我听到他的喘息声,像是一只幼兽一样,他的双手扣着我的背,下身贴着我的腰间,我感觉到他的那个地方硬硬的。我推了推他,“嘿,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他松开手,不敢看我,裤裆那里支起了小帐篷,我扫了一眼又去看别处,而他坐在床上埋着头,我注意到他头顶的那两个旋儿。我问他:“我晚上睡哪儿?”他抬头犹疑地看着我:“你可以睡我这儿……我去我同事那里住。”我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声好。我让他起来,坐在车上真有点儿犯困,很想睡个午觉。我躺在床上,他从柜子里拿出崭新的毛毯来,让我盖上,我乖乖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