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做个好人便好 (第3/13页)

“啊!”刘黑塔也听懂了,咧着大嘴笑道,“对啊,和畜生干吗一般见识。大家动手,把这些东西都抬回去,这都是好吃喝,可别糟蹋了。”

古平原借话巧骂人,李钦气得脸色发白,瞪着他恨不得一口咬块肉下来。

古平原笑道:“钦少爷,你还有事吗?”

“有,当然有。”李钦狠狠地说,“北面的那半截海塘是我在修,如今只剩下十余里就要修好了。我手下这些塘工都是盐场的盐工,眼看海塘要修完了,我就要回江宁了,看样子你这边还要个把月呢,我索性给你送几百个人来帮帮你,谁让咱俩是老相识呢。”

古平原知道,这不过是李钦用来嘲笑自己的另一个方法而已,他还没说话,刘黑塔已经抢着道:“滚、滚、滚!咱们这儿不缺人,更不会用你的人,趁早把他们带回去。”

“你不要,那我就带走了。”李钦本来也不认为古平原会将这些人留下,不过是因为自己修的海塘眼看就要完工,胜利在望心情大好,特意来向这个老对头示威,借机羞辱他一番罢了。

“不!”古平原忽然说出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把人都留下。黑塔兄弟,你去给他们安排活儿干,一应吃喝住宿都按民伕的例,工钱也照给。”

李钦倒是一愣,随即冷笑道:“你还差了一半海塘没完工,别说加上几百人,就是给你几千人也甭想撵上我。”

“搬运、垒塘、加固,各处的人手全都安排好了,还要那些盐丁做什么,干吗要受李钦和王天贵这个人情?等到将来海塘修好了,他们又会拿这个说事儿了,咱们冤不冤哪。”李钦他们走了之后,刘黑塔百思不得其解。

古平原静静听他说完,往盐丁的方向望了一眼,眼中现出悲悯之色:“我倒是并不想留他们,可是看到这些人个个身上有伤,很是受了一番折磨,又不忍心了。他们在这儿待上一个月,最起码能比在盐场受王天贵的役使好过得多。”

刘黑塔张大了嘴,回头看看那群面黄肌瘦的盐丁,又看看古平原,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当晚,古平原夫妇特意到工棚中看望这些盐丁。盐丁中为首的是个黄须汉子,年纪不过五十出头,样子却很衰老,满脸刀刻一样的皱纹,人称“福伯”。

“我看你们不少人身上都有伤,不能出全工,就出半天工,实在不行就在工棚里将养身子。到了我这儿,绝不会有挨打挨骂的事儿。”古平原对福伯说道。

“这怎么好意思,哪能让您养一帮光吃饭不干活儿的闲人。”福伯声音发颤。

“人命至重,什么活儿比一条命还重要呢。你们受的恐怕都是皮肉伤,我特意托内人到镇上药铺买了不少活血药酒和跌打膏药。”古平原说着,常玉儿从下人手中接过一个包裹,含笑往前一递。

“您这是、这是……”福伯身子一颤,双手急忙伸过去接,忽然一声低低的痛叫,握着手腕咬牙不语。

古平原这才看到,福伯的左手腕一片青紫,肿起很高。他赶紧拿起一贴膏药,让常玉儿在油灯处化开,自己亲自用药酒给福伯揉了片刻,接过膏药贴上。

“手受了伤,可不能再干活了,干脆就在我这儿养好了伤再走。”

“您可真是善性人儿。”福伯看向周围的一群盐丁,“古东家的大恩大德,咱们可千万不能忘啊。”

“我听说两淮盐场的盐丁常常三餐不继,动不动就要受责打,在大太阳下晒盐煮盐,一干就是七八个时辰,是真的吗?”古平原问道。

“什么三餐,能有一顿饱的就不错了。只要饿不死就得干活。人家急着发财,咱们就得干到鸡叫天明,才能胡乱睡上一个时辰。至于责打嘛,嘿,那位王大老爷说得好,‘打死了你们就当是做了功德,不然活着也是活受罪’。”

古平原沉着脸:“哼,也忒拿人不当人看了。”

“咱们是罪孥,累死、病死或是被打死,无需向官府禀报,就地挖个坑便埋了,没处讲理去。”

“老人家,我看您也不像是作奸犯科之人,是不是因为欠了官府的钱粮或是什么别的缘故才蹲了大狱?”古平原起了恻隐之心,既然遇见了就是有缘,要是能出一份力,他倒是想拔人出苦海。

“嗨,您甭问了,我是罪有应得呀。”福伯脸上忽然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举着那只上了膏药的手连连摆着。

人家不愿说,古平原不能不识趣地追问,再说这时候工棚里热闹起来,刘黑塔带着一帮人连盘带碗,送来一大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用的都是李钦白天送来的食材。大盘炖肉、大碗盛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简直能把肚里的馋虫勾出来。

“既然在一起筑塘,那就是兄弟,别客气,大家一起吃,吃到肚子溜圆打饱嗝为止,要是吃不够,那边伙房还有,尽管盛去。”刘黑塔大大咧咧地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