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比八百万两银子还值钱的一只烧鹅 (第2/19页)

“我念一首歌你来听。”乔致庸说着把那日苏紫轩念的歌谣读了出来,“这歌其实把这笔金子的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便是当日贵发公将五百金罗汉送到无边寺,方丈当场所作。你听那最后两句,‘那生意创立称雄久,全靠文法费嗟磨。相传是林青两公笔,这桩公案确无讹!’,你可知道这里说的林青两公是谁吗?”话说到这儿,乔致庸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林是顾亭林,青是傅青主。”

这两个名字一入耳,古平原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张口结舌看着乔致庸。

顾亭林又名顾炎武,傅青主便是傅山老人,这两个都是清初不食周粟的前明耆老,顾亭林更是反清叛逆,参与过多次起义,是朝廷严旨捉拿的要犯,怎么会与这笔金子扯上关系?

“他们就是当初帮助亢家建立票号的那两个人,山西票号称雄百年,靠的是暗押秘字和汇兑规矩,这些都是顾炎武和傅青主两人呕心沥血创建而来,至于目的嘛,当然不是为了帮着亢家赚钱。”

票号创立之初,完全是打着流通银钱便利商家的幌子,实则是为了与南方的抗清义士联络,将北钱南运,以便扩充军需,用作军饷,光复大明天下。

“我猜亢家一定也参与了反清复明这件事,不过时局难测,最后没有成功,却也没有败露。大清坐稳江山,明朝已不可复,票号生意反倒是流传百年,成了晋商的发财之道。”

“这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古平原不禁感慨道,忽然他眼前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机警得如同发现了兽道的猎人。

“对了,就是这么两句话。现在你知道这笔金子事涉两朝叛逆,不可不慎哪。”乔致庸说着,发觉古平原有些心不在焉,“古掌柜,古掌柜……”

“哦。”古平原回过神来,忽然想起一事,“油芦沟村有个乔松年,人称乔疯子,他长年累月唱着这首歌。他……”

“他是先父的贴身仆人。”乔致庸脸色一黯,“这笔金子实在是乔家心头重负,先父过世前神智昏昏,连着几日口中喃喃念着这歌,便被那乔松年听了去。”

“于是你就……”古平原已经猜到了,不以为然却又不忍责备。

“这是我这辈子不得不做的一件错事。执掌这么大的门庭,有时候‘不得已’这三个字才是衡量对错的标尺。”乔致庸无奈地说,他递过一张纸条,“古掌柜,无边寺历代方丈都知道这笔金子的来历,这笔钱怎么用都在你,只是千万小心。”

古平原这时却在想歌中那句“囚犯脱狱方能合”,乔致庸不知道自己是流犯之身,竟然就这样无巧不巧地把这笔金子托付过来,难道冥冥中真有天意,他望了一眼厅外漆黑的夜色,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敬畏。

“小姐。”四喜花重金买通了乔家一个下人,每日都把乔致庸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禀告给苏紫轩。苏紫轩一件件听着,别的都不在意,唯有听到古平原的名字时,神情一凛,疾问道:“那个古平原,他从乔家出来又去了哪儿?”

“我就知道小姐你一定要问他。”四喜一脸的得意,“他又去了无边寺,见了方丈,在寺里待了很久呢。”

“嗤。”苏紫轩沉思许久忽然笑了,拧了拧四喜的脸蛋,“藏得可真巧,我还以为在什么暗无天日的地窖里呢,没想到却是人人眼目所见之处。”

“小姐,你在说什么?”

“那五百金罗汉哪,就在无边寺里的罗汉殿。你还记得吗,满殿都是莲花缸,点着往生灯。”

“我记得了。”四喜一声惊呼,“那不是镀的金身吗?”

“所以我说藏得巧。去那儿的都是善男信女,谁敢上手去摸一下?敢情这无边寺的和尚和乔家是串通好的。”苏紫轩眨了一下眼,“至于那个古平原,我在西安亲眼看见他与乔致庸有交情,想必是乔家托他想把这金子藏得更稳妥些。”“我们得快着些下手了,古平原是个聪明人,他要真是想出什么好办法来藏金子,再想找可就难了。”苏紫轩对四喜说。

“可是无边寺那么多僧众,那金子又多,怎么能避人耳目弄出来呢?”四喜为难道。

“谁说我要避人耳目了。”苏紫轩忽然放缓了声音,脸上现出一片寒意。

“小姐……”四喜咬着下唇,不安地叫了一声。她跟着苏紫轩久了,见她这样子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但她想不到的是,这次倒霉的,不止是一个人。

转过天来风高月黑,无边寺里忽然起了一把大火,火是从大殿那尊最为宝贵的千年木佛处烧起,一发不可收拾。无边寺既有“无边”二字为名,斗角飞檐彼此相连,做的是个“钩心斗角”的样式,远远望去连成一大片,如今着起火来,仿佛祝融作法一般,瞬间烈焰飞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