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修女追求的出口(第2/2页)

你张开嘴来似乎想要回答,又闭上了,因为露西修女已经记起来了。“多赛特。”她得意地说。我们得真心希望没人叫露西修女去领队做徒步探险。

现在你也在嚷嚷了。你似乎在表示同意,对,你住在多赛特,还有,对,你的名字是亨利。这一次露西修女太过疲惫,她问,我们能不能为你沏一杯茶。其实她提议的是“来上一杯”。我以前从来没听过她把“喝茶”说成“来一杯”。“有太多的信件和卡片,”她大喊大叫,“上周有个女士甚至从珀斯32写信过来。”(她的本意是潘吉33。)

“她能听到你说话。”露西修女边说边指着我,匆忙地走出了房间。我们再次独处一室。你和我。你拿来玛丽·安贡努修女的椅子,坐下。你把手塞进膝盖之间,把自己收拾成整洁的形象。

“你好,”你再次开始,“我必须得说,你做得很棒。我的妻子——你记得莫琳吗?——她向你致意问好。”

听到她的名字,我觉得自己就像是空气做的。她原谅我了,我想。

但你仍在说话。你回头去看门,我知道你在盼望露西修女过来,盼望有人打扰。之后你就忙着从纸袋里往外掏东西。然后你跳起来冲向窗户。你似乎在那里待了很久,我看到你抬起手来扶着窗台,就好像要稳住自己。你望向外面披着绿色斗篷的树木,眺望花园,然后轻轻地,轻轻地,你开始哭。

二十年的放逐悄悄溜走,我看到把我带来这里的一切。窗边有什么粉色的东西在闪。你又一次转身看我,我抬起脸来与你对视。没有躲闪。

这一次我们之间没有雪。没有街道。没有窗户。看我,哈罗德,我说。你就看着我。你看,你看,你看到了我。你没有走开,没有喘气。你靠得更近。

你在我身边的床沿坐下,一言不发,伸出你的手,拿起我的手。要我说,我感觉到一阵电流的刺痛,但不是吸引力;现在是更深的东西。我握住你的手。

你在那里,坐在我的右边,目视前方,而我坐在你的左边。你坐在驾驶座上,我坐在你的身旁。我能看到阳光穿透挡风玻璃的画面。我听到你伸手去拿驾驶手套。我闻到你的柠檬咖啡香。我从手提包里拿出薄荷糖来尝。“去哪儿,轩尼斯小姐?”你把钥匙插进点火孔里说。我感觉到心在鼓胀。

这么些年,哈罗德,我一直在等着告诉你,我爱你。这么些年,我以为我生命中有一块缺失了。但它一直都在。我坐在你的车里,你的身旁,当你开车时,它在。我倒着唱歌,你哈哈大笑,或者我准备野餐,而你吃到渣都不剩时,它在。你说你喜欢我的棕色套装时,你为我开门时,你曾经问我愿不愿兜远路回家时,它都在。后来它出现在我的花园里。我看着太阳,看它照耀在我的手上。之前没有玫瑰花蕾的地方冒出花蕾来。它还在那些驻足停留、隔着花园围墙谈天说地的人身上。就在我以为我的生命画上句号时,它又不时地出现在疗养院里。它无处不在,我的幸福——母亲唱歌伴我跳舞,父亲拉起我的手保护我安全——但都是这么微小、平实的东西,我错把它当作普通,视而不见。我们预期幸福会敲锣打鼓伴着迹象地到来,但它不会。我爱你而你不知道。我爱你而那已足够。

“自从我在文具柜里发现你,距今似乎已经很久了。”你最后说,还发出一声哈罗德·弗莱式的笑。

食堂,我心想。我们是在食堂遇见的。

但那又何妨?我在信的开头写道,你必须知道每一件事。坦白真相的需要已经在我的心里憋太久,它本身已是一种病患。但现在我在这里等待,讲完了我的全部故事,再也看不到任何浪费。我只看到生命中的不同部分。就好像我是个河堤上的孩子,每一部分任其漂流,小得就像水上的花。

我紧紧地握住你的手指,合上了眼睛。我笑了。希望你看到了。我笑得那么深,整个人都充满笑意。连骨头里面都在笑。然后我只想睡觉。我不再恐惧了。

哐啷,哐啷。亲爱的露西修女和她的“那一杯”来了。我有种糟糕的感觉,她又要把你叫成亨利。她举着托盘还要开门很困难,于是她先用肘推,之后用屁股,最后干脆就用托盘了。

“你介意我把茶留下吗?”你没有特别在对谁说话,“现在我得走了。”

我睁开眼睛,良久,发现了你在门口的高大身影。房间开始融化,等我再看时,你已经消失,露西修女也是。

你已经走得足够远了。我的朋友,请你: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