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时光减法(第3/3页)

詹姆斯·洛说得对:历史并不准确。拜伦几乎不敢眨眼,生怕眼前的一切消失。

可是它就在近旁。在他的左边,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一排排廉价的两居室房屋、顶上架着帽子似的圆盘式卫星电视接收器,而是一座乔治时代风格的房子,方方正正,孤零零地矗立在沼泽中。在儿童秋千所在的地方,他看到了母亲的玫瑰花圃。他找到了那个室外露台,听到了她放的舞乐。他看到了那张长椅,在9月的一个炎热的夜晚,他们曾坐在那里看流星。

艾琳转过身。突然,在冰冷的空气中飞出一团夏季的飞蚊,它们就像一盏盏微小的灯,聚集在她的头发周围,盘旋飞舞。她用手拍打它们。他露出一个微笑——在那一刻,他的母亲、那所房子、那些夏季飞蚊都消失了。它们曾经全都在这里,这些东西,它们曾经属于他,现在它们没有了。

太阳缓缓升到地平线上,像一只旧式氦气球,给天空洒满朝霞。云朵燃烧起来,大地也是一样。沼泽、树林、结霜的草、房屋,全都闪耀着红光,仿佛万事万物都决定染上艾琳头发的色彩。已经有一辆辆的小汽车从他们旁边驶过,还有散步的人和他们的狗。有人在说新年快乐。人们停下来看看朝阳、高耸如塔的金黄色云朵、幽灵般的残月。有人注意到吉姆的花儿。一层薄雾升起,笼罩着大地,它是那么轻柔,看起来就像呼出的气息。

“我们回到你那里去吗?”艾琳问。

拜伦走到池塘边,与她会合。

那个老人从房子里审视着自己的窗台花箱。他皱着眉头,把脸贴到玻璃上。然后,他消失了几分钟,然后在前门重新出现了。他穿着拖鞋和一件格子呢的晨衣,腰部系着带子,头上戴着那顶新的棒球帽。老人把一只脚踏出门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空气和地面。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窗台花箱,像一只老麻雀一样轻巧,然后低头窥视着。

老人摸了摸那两朵紫色的花儿,先是一朵,然后是另一朵,把它们捧在自己的指尖中间。他露出微笑,仿佛这是他一直期待的东西。

在另一些房子、另一些屋子里,还有葆拉和戴伦,还有米德夫妇,还有莫伊拉和那个演奏铙钹的男孩,还有詹姆斯·洛和他太太玛格丽特、露茜和她的银行家丈夫。在某个地方,是的,甚至肯定还有珍妮,如今已经三度结婚,正经营着她的母亲那桩有利可图的进口生意。还有那些留学生、那个养了或没养烈犬的男人以及克兰汉村的所有居民。他们每个人都相信,在这个元旦的早晨,生活会稍微变得好点。他们的希望微不足道,就像一个新芽那么苍白。现在正值隆冬,天知道,霜冻很可能会把它冻坏。但至少在那一刻,它还在那里。

太阳愈升愈高,颜色渐渐淡去,直到沼泽变成尘土般的蓝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