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寻找失落的小东西(第2/3页)

看见那束百合花,吉姆的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那些羽冠状的花瓣如此洁白,如此光滑,它们闪亮得耀眼。他能够闻到它们的香味。他不知道自己是快乐至极还是悲伤至极。也许二者兼有。有时就会发生这样的事,它们就像来自生命中其他部分、其他背景的标志,就像来自往昔,与当下的一些游离的片刻组合起来,获得额外的意义。他看到一座摆满马蹄莲的教堂,那是很久以前的景象,他还看到不久前艾琳从椅子上碰掉的那件外套。这些毫无联系的记忆被那束躺在他脚畔的花朵结合起来,构成新的混合体。他不假思索地弯下腰,将它们捡起来。

“给你。”说着,他把花束递给那人。他真想把花送给艾琳。

等那个人离开之后,吉姆和艾琳之间那片刚空出来的空间显得那么骚动不安,似乎就要发出声音来。

“我讨厌花,”艾琳终于说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喜欢它们留在地里,继续生长。我简直搞不懂,为什么人们要彼此赠送花束。它们已经奄奄一息。我宁愿别人送我实用的东西,比如笔啊什么的。”

吉姆想礼貌地点点头,暗示自己对此感兴趣,但并不是非常感兴趣。他不知道该看哪里——看她的嘴、她的眼睛、她的头发。他想知道她喜欢圆珠笔还是中性笔。

艾琳耸耸肩,说:“倒不是因为有人送过花或笔给我。”

“不。”这个词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这不是他想说的。

“我很啰唆。”

“是的。”又说错了。

“那你真的不需要我捎你一程?我们可以在路上停下来喝一杯。”

“谢谢你。”他说。然后他才恍然大悟,明白她在说什么——她邀请他去喝一杯。

或许他只是理解错了,也许她说的是别的什么意思,比如“我很想喝一杯”,因为现在轮到艾琳低下头望着人行道了。他想知道她是否也弄丢了什么,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弄丢东西,自己只是在装。于是现在他们俩就肩并肩地站到一起了,几乎挨着,但又没有挨到,他们俩都在寻找某种似有若无的东西。

“你的有多大?”他说。

“我的?”

“你也弄丢什么东西了吗?”

“哦,”她说,脸一下子通红,“是的。我的也很小,非常小。我们是找不到它的。”

“真可惜。”

“你说什么?”艾琳突然变成那个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的人。她蓝色的眼睛闪烁不定,扫过他的嘴唇、他的头发、他的夹克。

“弄丢东西可真糟糕。”

“哦,是的,”她说,“废话。”

他不知道他们说的这些词语是真的表达了他们声称要表达的意思,还是产生了一层新的含义。毕竟他们谈的都是乌有之物。但这些词,这些乌有之物,是他们拥有的一切,他希望有一整本一整本的词典解释它们。

“其实我老是弄丢东西,”艾琳说,“我的钱包,我的钥匙。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

“不知道。”他露出微笑,仅仅因为她在微笑。还没到好笑的地方,就要到了。

“我痛恨人们问我在哪里弄丢的。”艾琳的笑声脱口而出,她笑得双肩颤动,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用手指擦掉眼泪,手上没戴婚戒,说:“该死。那是个愚蠢的问题。但其实我也掉过一些很大的东西。”

吉姆说:“哦。”他想不出别的词。

“我不是说像汽车和钱这样的小东西。”

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努力跟上她说的话。他没觉得汽车和钱是小东西。然后她突然说道:“老实说,有时我都不知道怎样活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说是的,他明白。

“我懒得起床,懒得说话,甚至懒得刷牙。我希望你别介意我这么说。”

“不。”

“那里有一条细细的界线。在贝什利山上的人和外面的人之间有一条细细的界线。”

她再次笑起来,但他不再明白艾琳是否在开玩笑。他们恢复刚才的状态,瞪着人行道。“那么我们也许还是继续看地板的好?”她说,“不管我们在寻找什么。你说呢,吉姆?”他们走来走去,埋着头。而他一直能留意到身边这个体格健壮的女人。他不知道他们俩的目光是否在地面上相交,他们俩的视野是否在地上的一个汇聚点交融。这个想法让他的脉搏猛烈地跳动起来。在他那双长长的脚和她那双小小的脚下面,已经上冻的铺路石就像坠满装饰亮片一样闪着光。他从未发现人行道如此美丽。

一声大叫打断了他的思绪,葆拉走了过来,戴伦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

“我简直难以置信,”葆拉叫喊着,“你造成的破坏还不够吗?”

艾琳转过身,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身上套着冬青绿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