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缝了两针(第2/3页)

戴安娜轻轻摇摇头:“我不知道,贝弗莉。”

“它的小吉他坏掉了。我告诉她要当心,因为那是个珍藏版。她很伤心,吉他就在她手上啪的一声折断了。就像这样,啪的一声。”她抓起安德里亚的塑料茶匙,把它折成两半。

拜伦一动不动地站着。如果动弹哪怕一块肌肉,他都担心自己会把贝弗莉推开。他想冲她大叫,让她别提那辆自行车。他想冲着妈妈们大叫,让她们继续聊天、喝咖啡。她们带着呆板、虚假的微笑,望着贝弗莉。

“我从购物袋上知道你是在这里买的玩具,于是我向她承诺说:‘你是个好孩子,珍妮,别伤心了,妈妈会给你另外买一只。’能再次碰到你可太好了。”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其他妈妈,“你们经常来这里吗?”

妈妈们说:“是的。”

“一直来这里。”安德里亚说。贝弗莉点点头。

“你想喝点什么吗?”戴安娜把皮面菜单递过去问道。

“她们喝硬东西吗?”这显然是个玩笑,但没人大笑或微笑,甚至也没人说“没有”“她们没喝硬饮料”“来点咖啡如何”。贝弗莉顿时满脸通红,看起来她的脸马上就要变成一种更难看的颜色,变得发青了。

“我该走了,”她说,但她没走,然后又冒出一句,“我想你们全都有孩子,就像戴安娜一样?”

女人们伸手去端自己的茶杯,喃喃地说着“是的,有一两个”之类的话。

“我想他们全都在温斯顿上学?”她显然试图表现得友好一些。

“是的,是的。”妈妈们说,仿佛再没有其他学校。

“这所学校非常好,”贝弗莉说,“如果上得起的话,非常好。”她的眼睛骨碌碌地四处张望,把雕花玻璃灯具、穿着黑白色制服的女侍者、浆过的桌布尽收眼底。“可惜这里没有绿盾邮票,”她说,“否则我会成天待在这里。”

她大笑起来。不过这笑声里透着几分挑衅,说明她并不觉得她自己或她的处境好笑。戴安娜也跟着笑起来,不过她的笑声更豪爽、张扬,仿佛在说:我是不是很棒?

“可是你并不能总是心想事成。”贝弗莉说。

安德里亚朝迪尔德丽歪过头去。尽管她用手拢着嘴,拜伦还是能够听到她在说:“她是温斯顿的吗?是教职员工?”他肯定贝弗莉也能听到。

大家都不作声了。贝弗莉用牙齿咬着下嘴唇,咬得它失掉血色。她的眼睛里闪着怒火。

“贝弗莉是我的朋友。”拜伦的母亲说。

这句话似乎鼓舞了贝弗莉。让拜伦松了一口气的是,她弯下腰,只是她似乎忘记了那顶帽子,一只脚直接扫过帽檐。那个新来的妈妈偷偷笑出了声。贝弗莉把帽子扣在头上,可是这顶松软的帽子不再松软,而是完全耷拉下来。看到那个新妈妈的笑容,安德里亚也微微一笑,迪尔德丽同样也微微一笑。

贝弗莉用动听的声音说:“嗯,再见了,各位。幸会。”

几乎没人回答。

“能再次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戴安娜握握她的手说。

贝弗莉正要转身,似乎又突然想起什么。“顺便说一句,”她说,“有个好消息,珍妮的病情好转了。”

女人们注视着她,就像看着一根破碎的管子,仿佛她们需要把它修理一下,但不是亲自去做,而是花钱请人来做。

“是的,珍妮是我女儿。她才刚上学,不是在温斯顿,而是在本地学校。她在一桩事故中受伤了,跟一辆小汽车有关。那个司机当时没有停车,但我们之间没有敌意。他们最终还是回来了。珍妮没有什么地方骨折,那是最重要的。除了皮肤。她缝了一针。其实是两针,缝了两针。仅此而已。”

一种明显尴尬的气氛笼罩着桌子。妈妈们在椅子里动了动,悄悄交换几下眼色,看看手表。拜伦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就要吐了。他偷瞥了一眼戴安娜,然后赶紧把目光挪开。她满脸惊诧,脸上一副茫然的表情。贝弗莉何时才会闭嘴?她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她的腿瘸了,不过情况已经好转,每天都在好转。我总是告诉她小心点,可她不听。如果你只有5岁,这当然不同了。换作是我,我会躺着休息,坐在轮椅里,我了解自己。可你们知道孩子,他们就是好动。”她看了一眼手表,说:“到时间了吗?我必须走了。回头见,戴安娜。”那是一块廉价的天美时表,纤维表带已经磨损。她目中无人地穿过餐厅,当一名女侍者端着一个碟子出现时,她们差点撞个满怀。

“真是个人物,”安德里亚终于说道,“你到底是在哪里碰到她的?”

拜伦这才扭头面对母亲。她笔直地坐在那里,就仿佛她身体深处什么地方出现了疼痛,让她害怕动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