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外力 天使(第2/4页)

“可是我的脚……脚就要好了。我不想面……面……”

“我是说内心创伤。我认识一个没有面对加害者的人。他老是说:‘不,不,我可以冷静对待已经发生的事情了。’你猜怎么着?”

吉姆说他猜不到,不过他预感到答案涉及人身伤害,而且具有毁灭性。

“结果他在超市里刺中一个人,仅仅因为那个人排队时加塞儿。”

“谁?那个加害……”

“不,是受害者。他存在一些没有解决的问题。”

又说到那个词了。

“因为内心创伤,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真有其事。”葆拉说。

“我不明……明白,”吉姆说,“你认识——”

“我自己并不认识他,”她打断吉姆,“我认识一个认识他的人。或者说我认识某个认识别人的人。关键在于,如果你不面对这件事,你就永远迈不过这道坎儿。所以,我们打算找人帮帮你。”她很不耐烦地摇摇头,仿佛吉姆是故意装傻。

他们在周三下班后去咨询。葆拉全都安排好了,她和戴伦陪他去。他们帮吉姆上下公交车,让他感觉自己像个老年人。他望着他们肩并肩坐在前面,以及戴伦拨开她粉红色的卷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的样子,感觉自己就像被抛在后面。

在到达之前的最后一段路,戴伦和葆拉分别走在吉姆的两边。天上没有星星,空中阴云密布,泛着硫黄橙色的微光。他们走进干道步行街,经过一元店、娱乐中心、已经关门大吉的电子产品商店以及美国鸡肉快餐和麦克斯咖啡馆。一个个橱窗灯火通明,有些装饰着彩色灯笼,有些喷有泡沫假雪花。一名年轻女子在为癌症患者做圣诞募捐,朝路人摇着捐款箱。看到吉姆,她有些不安,于是一动不动地抱着箱子。她假装自己在研究一个商店的橱窗,然而这么做有点难,那恰好是几处待租商铺之一。那个橱窗的窗台上有几只被困住的苍蝇,已经死了;还有一些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装置,除此之外,里面就空荡荡的了。

“我妈妈得的是乳腺癌,”葆拉说,“她在我18岁时去世了。”听到这句话,戴伦暂时停下脚步,把她裹进自己的夹克。

来到干道尽头,他们拐进一条长长的街道,两边是带露台的住宅。“就快到了。”戴伦说。镶边石上停着一辆辆小汽车和小货车。很多住宅的屋顶都翻盖过,前面门廊上的窗玻璃上已经结霜。这些房子全都装着圆盘式卫星电视接收器和电视天线。一路走过,吉姆数着家家户户前厅的圣诞树。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找到21这个数。

葆拉说:“你只需要跟那个女人聊聊天就行。谈谈自己的感受。她不会吃你。”

吉姆意识到自己不知道数到哪里了,他真想回到这条街的起点重新数。如果能那么做,他会感觉好些,会感觉不是那么无遮无挡。他扭头往回走去。

“你要去哪里?”葆拉说。

“我不需要医……医生……”

“她不是医生,她是个帮助你的人,她受过全面训练。”

戴伦从口袋里掏出写着地址的纸条。“就是这里。”他说。他推开那道通往花园的大门,走到旁边,让吉姆和葆拉先进去。

花园里种着三四棵靠得很近的果树,它们低处的黑色枝条上挂着风铃。他们排成一行,跟着戴伦顺着漆黑的小路朝房门口走去。

“我们怎么会来到一处住宅?”戴伦说,“我还以为这个女人是专业人士。”

“她是专业的。”葆拉说,“她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答应给吉姆做一次免费的初步咨询。显然,她工作得很好。她做各种事情,包括治疗恐惧症。她甚至组织各种派对。她在网上受过全面的训练。”

这名心理咨询师是个健壮的女人,有一头浓密的灰色短发,用一条爱丽丝发带束起来,以免耷到脸上。她穿着一双舒适的鞋子、一条带松紧带的宽松裤子和一件松松垮垮的上衣,围着一条色彩鲜亮的围巾。站在咨询师的面前,葆拉和戴伦仿佛变成了小孩子,她绞扭着头发,他对着合拢的手掌喃喃低语。

“哪位是患者?”咨询师注视着他们问道。

葆拉和戴伦赶紧指着吉姆,吉姆则低下头。

咨询师请这对情侣坐在厨房里,不过戴伦说他们情愿在外面等。

她的房子里有股消毒水的清洁气味,就像消过毒的柠檬。狭窄的走廊里光线很暗,吉姆跟在她的身后,不得不用手摸索着往前走。她指指自己右侧一扇敞开的门,让吉姆先进去。这个小房间整洁明亮,里面没有椅子,没有画,只有一个书架,书架顶上有一尊石膏佛像。

“请随便坐。”那女人说。

而她则把一只脚滑到另一只后面,屁股往下一沉,朝地板坐下去,快得像下降的电梯。她的臀部撞到一个装着聚乙烯球的豆袋椅上。“你需要帮忙吗?”她抬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