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情 错误(第3/4页)

“一处空白?”她把这个词语重复一遍,仿佛不知道它的含义。

“这不是头一次了。”父亲说。他依旧一动不动,但拜伦的母亲回去拉直那些已经拉直的东西,抬起手,把手指放到嘴里。“我无法想象账目里怎么会出现空白。”她说。她允诺将来更加细心。

“我希望你别再那么做。”

“我说了,这是一个失误,西摩。”

“我的意思是,你的指甲。我希望你别咬它们。”

“哦,亲爱的,你不希望我做的事情太多了。”她笑了起来,出去打理花园。又一次,父亲在周日早上就走了。

进入第三个星期后,拜伦就像影子一样跟着母亲。他望着她在水槽里洗东西。他望着她在蔷薇花床里掘土。那上面开满了花朵,他几乎都看不到枝条了。花朵全都是粉红色、软塌塌的,就像满天繁星一样覆盖着塔状花架。夜里,他听着母亲在楼下的留声机上放音乐。而他脑子里只想着迪格比路。他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把事情告诉了她。母子之间出现隔阂,这还是头一次,它就像那道将池塘与草地隔开的栅栏,这是因为她相信的是一回事,而他知道的是另一回事。这种隔阂甚至暗示他正在以某种可怕的方式谴责她。

他希望自己能把这件事告诉詹姆斯。周二的午餐上,他大着胆子问詹姆斯:“你有秘密吗?”

詹姆斯一口吞下叉子上的肉派,然后说:“是的,我有秘密,拜伦。”拜伦向左右看了一眼,确保没有别的男孩偷听。沃特金斯正在玩一个新的橡胶气球,它发出放屁一样的声音,其他人都忙着把它放到长凳上,坐到它上面,挤压它,哈哈大笑。“怎么啦?你有吗?”詹姆斯不再咀嚼他的肉派,而是望着拜伦,等他回答,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探寻意味。

“我拿不准。”拜伦感觉体内涌出一股肾上腺素,仿佛要从一堵墙上跳下来。

“例如,有时我会把手指浸在我妈妈的旁氏面霜瓶里。”詹姆斯说。

在拜伦看来,这似乎算不上什么秘密,但詹姆斯继续慢慢悠悠、小心翼翼地讲述着,拜伦还以为他要讲什么更可怕的事情。

“我只使用一点点。我在她没看见的时候这么做。这样一来我就不会长皱纹了。”詹姆斯说完继续嚼他的肉派,喝上几口水,将它们冲进肚子。等到他不再说话并给肉派加上一点盐时,拜伦才意识到他已经讲完了。

“我不明白。你没有皱纹啊,詹姆斯。”

“那是因为我用了旁氏面霜,拜伦。”

这是詹姆斯懂得未雨绸缪的又一个例子。

拜伦决定为自己告诉母亲真相这件事做出补救。放学后,他跟着她走进杂物间,她从里面挑出脏衣服,准备放进洗衣机洗。他跟她说,他错了,这是他的错,她在迪格比路什么都没做。

“请别再说这件事了好吗?”她说。这无疑很奇怪,五天来,他第一次提到这事。

拜伦把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上,站稳了,仿佛他在地板上占据更小的空间就不会那么碍事。“你瞧,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他说,“汽车没有受损。”

“请把淀粉浆递给我好吗?”

“如果我们当时撞到了那个小女孩,‘美洲豹’上就会有凹痕。”他把淀粉浆递给她,她在白色衣物上洒下很多。“可是车上没有凹痕,”他说,“我检查过了,我检查了好几遍。”

“啊,那就好。”

“而且没人在迪格比路看见我们。”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拜伦。我们可以开车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很想说:“可是,父亲说过我们不该到迪格比路去,我们应该恢复绞刑。在我看来,这两样都没有多少自由可言。”但这句子很长,他感觉现在说这些不是时候。母亲把要洗的衣物塞进洗衣机的滚筒,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拜伦一再说自己很可能搞错了,但她已经走去厨房了。

然而,那天下午,他开始意识到她正在考虑他说的话。虽然她表示反对,但他好几次看到她望着落地窗外,手捏着玻璃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当父亲打电话来检查家里是否一切正常时,她说:“抱歉,你说什么?”他把话重复一遍,而她竟然提高了嗓门:“亲爱的,你以为会发生什么呀?我没见任何人。没人知道我住在哪儿。”她用颤动的笑声结束电话,那笑声在半空中戛然而止,听起来好像她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好笑。

为什么她会这样忘掉事实?毕竟,克兰汉宅举行过圣诞节派对,班上所有同学的妈妈都知道戴安娜住在哪里。他认为这个错误更加证明了她的焦虑。

“抱歉,抱歉,西摩。”母亲对着电话说。她挂掉电话,却没有动。

拜伦再次尝试安慰母亲。他解释说,虽然他早先说的话并不是真的,虽然她真的撞到了小女孩然后驾车离开了,但那次事故并不是她的错。“什么?”母亲说,仿佛她和他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她摇摇头,要他从她身旁离开,她有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