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内情 护身符(第3/3页)

“那两秒钟。他们今天把那两秒钟加上去了。在8点15分的时候。”

接下来是短暂的停顿,这时什么都没发生,拜伦等待詹姆斯·洛说点什么,而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低头用自己蜡白的目光热切地注视着拜伦,手里紧握那只甲虫。太阳恰好在他身后,拜伦必须半眯着眼才能继续看着他。詹姆斯的耳朵就像对虾那样闪闪发光。

“你确定吗?”詹姆斯说。

“我的秒针往回转了,我看见的。接着,等我再看表时,秒针又开始正常转动了。那事绝对发生了。”

“可《泰晤士报》上没有报道。”

“昨晚的《全国新闻》也没有报道。我看了整期节目,压根儿没人提。”

詹姆斯望着自己的表。那是一块瑞士表,有厚厚的真皮表带,本来是他父亲的。那上面没有数字显示分钟,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口显示日期。“你确定吗?你确定自己看到了?”詹姆斯问。

“我非常肯定。”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加上那两秒钟却不告诉我们?”

拜伦绷紧了脸,不让眼泪流下来:“我不知道。”他希望自己也有一个甲虫钥匙链。他希望自己也有个姨妈送给他来自非洲的护身符。

“你没事吧?”詹姆斯说。

拜伦用力点点头,晃得他的眼球在脑袋里上下摆动。他说:“ Dépêchez-vous(快点)。Les autres(其他人)在等着呢。”

詹姆斯扭头转向投手,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奔跑起来,膝盖抬得高高的,胳膊就像活塞一样上下摇摆。如果他保持这个速度,会在跑到目的地前晕倒。拜伦揉揉眼睛,以免别人看到他流泪,然后又打了几个喷嚏,这样一来,如果有人仍在看他,他们会以为他得了干草热或某种突如其来的夏季感冒。

那辆“美洲豹”是母亲取得驾照后的礼物。父亲很少给人惊喜,相比之下,戴安娜更主动。她给你买礼物,是因为她想让你拥有它,她用薄纸和丝带将它包裹起来,即使那天不是你的生日。父亲没把车钥匙包裹起来,而是把它放在一块白色蕾丝手帕下面的盒子里。“哦!我的老天,”她说,“真让人惊喜。”起初她似乎没意识到里面装着钥匙,只顾不停地抚摸那块手帕,看起来一脸困惑。手帕上绣着她名字的首字母“D”,以及几朵粉红色的小玫瑰。

最后,西摩终于忍不住说道:“拜托,亲爱的。”只是他说这话的语气不对,听起来不像是一种爱意的表示,更像是威胁。这时,戴安娜才取下手帕,发现了那把钥匙,它的真皮标签上装饰着特殊的“美洲豹”标志。

“哦,西摩,”她反复说道,“你不该这么破费。你从没有这样做过。我做不到呀。”

他父亲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仿佛他的身体迫不及待地想蹦蹦跳跳,而他的衣服不肯让步。“现在人们会坐直身体注意到了,”他说,“现在再没人会瞧不起赫明斯家的人了。”戴安娜说:“是呀,亲爱的,人人都会羡慕我。”她真的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她伸出手抚摸他的头,而他则闭上眼睛,把额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好像突然很疲惫。

他们亲吻时,他父亲喃喃低语,仿佛饥肠辘辘。孩子们悄悄地溜走了。

戴安娜果然料到了其他妈妈的反应。她们簇拥着这辆新车,摸着桃花心木的仪表板和车内的真皮装潢,坐到驾驶座上体验一番。迪尔德丽·沃特金斯说,她再也无法满足于自己的迷你库珀了。“这辆‘美洲豹’闻起来就价格不菲。”新来的妈妈说(还没人完全记住她的名字)。戴安娜则一直握着手绢慌乱地跟在她们后面,擦掉车上的指印,局促地微笑着。

每个周末,他父亲都会问同样的问题:“孩子们上车前有没有把鞋子擦干净?你有没有把铬合金的护栅擦亮?是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你有辆新车?”“当然了,当然了,”她说,“所有妈妈都嫉妒我。”他问:“她们有没有告诉自己的丈夫?”“有,有,”她再次微笑,“她们一直在谈论它。你对我太好了,西摩。”他父亲试图用餐巾掩饰自己的快乐。

一想到那辆“美洲豹”和戴安娜,拜伦的心脏就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起来,他害怕心脏会在胸膛上钻出个洞来。他不得不用手按着胸口,以免心脏病发作。

“在做白日梦呢,赫明斯?”在课堂上,罗珀先生拎着他站起来,告诉其他男孩,“如果你们浑浑噩噩,看起来就是拜伦这副模样。”

但这不管用。拜伦不管做什么,瞪着自己的书还是瞪着窗外,书上的字和窗外的山丘都飘飘忽忽,他就是无法专心。他眼前只看得见那个小女孩,看见她蜷曲的身体,就在汽车后排座位的窗外,被压在她的红色自行车下,自行车的车轮在空中飞转。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突然在那儿停下来,决定睡上一觉。拜伦注视着手表和无情地转动着的秒针,好像自己正被一点点地吞噬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