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退(第4/6页)

“有个问题想请你帮我解答。”

“你问别人吧。”女人想走开,“我不会。”

你绕过去,拦住她,说:“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不会呢?”

“你还是问别人吧。”她说。

“求你了。”你的表情很到位,“只耽误你一小会儿。”

女人摊开手,耸肩,表示你快点。

“有只兔子,藏在一个箱子里,出来时变成了一只鸭子,为什么?”你说。

女人想了一会儿,很迷茫的样子。问为什么。你知道机会来了,不再左顾右盼,用尽身上所有的力量抢过女人的挎包往外跑,嘴里还不忘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你高兴得太早,女人的手死命地拽住包带。你本不想这么做,但你心急如焚,不得不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锤子往女人身上砸。砸下去之后,你才感到不对劲,使不上力道,所有的气力都划开了。女人肩膀上开出两瓣花。仔细瞧时你才发现手里是一把刀,刚才切西瓜的水果刀,还沾有西瓜子儿。顾不上思考,你继续往女人身上划刀子,也不知道多少下。差不多等女人的手松开以后你停下来,抄起女人的包顺着柏油路跑。你都没回头,但你知道有好多人围过去。虽然没人追你,但你不敢停下。还没跑多远你滑倒了,磕疼了膝盖,是西瓜皮。你弹起身接着跑,跑了好远,转过弯道钻进一条胡同。首先看到个卖烧饼的摊位,那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你不能停下来,尽管孩子目光移到你身上并一直跟随,你只能卖命地跑。因为这时你听到了警笛声,那声音,从很远处传来,萦绕在你头顶,一直压着你飘啊飘的,风都带不走。

走过财经学院,你想要的一一呈现,色彩缤纷。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农业银行,中信银行,以及中国银行都一字排开等你。这东西一旦多起来,你反而不知道要去哪儿了。徘徊很久你仍拿不定主意,而且口渴得厉害,大太阳照下来连柏油路都软趴趴的。先前的孩子坐在台阶上啃烧饼,一口吃掉一大块。望向四周,你没发现哪儿有卖烧饼的摊位,你不饿。你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个西瓜,你问摊主借把刀坐在小凳子上切西瓜,你切九刀,切有十六块。你招呼那孩子过来一块吃,你一口一口地啃掉所有红瓤,那些瓜子一个个吐脚下,吃完时脚下一片黑。西瓜皮全让你扔到马路的中央,有汽车驶过,溅起些许汁液。算起来,你才吃六块,剩下的全让那孩子吃掉了。擦吧擦吧嘴,你挪进阴影里。摊主看你没走的意思,问你要不要再来一个,你摆摆手说不了。接着你问他这条路叫什么。“文化路,”摊主说,“往西去挺热闹的,往东去的话,会碰见黄河路,不管左拐还是右拐都破败了。”

“那你觉着,”你说,“哪里是个藏身的好去处呢?”

“藏身?”摊主想了想,“玩捉迷藏啊,这都是小孩子的把戏了,往哪去都不好使。我可以给你说个地儿。”

“哪里?”你问。

“我先问你个问题。”摊主说。

“你说。”

“有只兔子,藏在一个箱子里,出来的时候变成了一只鸭子,为什么?”

“这与我问的有什么关系吗?”

“你回答完就知道了。”

“因为那箱子是电冰箱。”

“如果是电冰箱的话出来的应该是冻兔子。”

“那是什么?”你问。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那是什么?”摊主说,“那是最好的藏身之处,没人找得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找得到的人。”你站起身,不愿再跟摊主玩绕口令。环视四周,你觉着不对劲,过了好一会儿你才想起来,转身询问摊主,刚才那孩子哪儿去了。

“喏,”摊主遥指柏油路对面的台阶说,“在那藏着呐。”

这哪儿是藏呐,明明坐在显眼的位置。你隔着树影望过去,不多的台阶,孩子坐在中间的地方请求好多人帮助,没人理他。再往深处望过去,你可真高兴。台阶往高处去结束的顶端是一家储蓄所—中国邮政储蓄所。

穿过马路你拾级而上,进来之前摸摸孩子的脑袋。好多人在排队,也有很多人散落在椅子里。保安问你办什么业务,你瞅他一眼,黝黑的皮肤,干巴的身子,四十几岁的样子。想了半天你竟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右手搁在包里,腿一个劲哆嗦,你尽力压下去,装作随意的样子。可是,不行,连牙齿都跟着打颤,咯噔咯噔响。保安以为你没听见,耐着性子又问一次。还好,没引起怀疑,你忙说取钱取钱。你确实是取钱,但没人知道你将采取什么方式把钱拿走。保安让你取号,1309,你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吉祥的号码。不用数你前面有多少人,你必须在你排到之前把活干完。你瞅个空位坐上去,两旁没人,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后背上。四个窗口,三个在排队,从左面数第二个柜台搁着暂停的字牌。两角的摄像头最多照进一百二十度的范围。一个人想抽烟,被保安劝住,他双手揉烟身,再展开时皱巴巴的。两个学生对着身份证填单子,不时低头商量下一个空格怎么写。老太太走进来,裹着小脚,小幅度的内八步一点点往前拱。你的手还搁在背包里,紧握着把手,手心全是汗,整个身体跟着穷紧张。你一直在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地想象着你行动时别人的不同反应。没几个小伙子,即使有也造不成多大威胁。半小时以后,你也不知道排到了多少号,反正不是1309,你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往没人的窗口走去。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并作五步,快到重点了,必死的决心都成了紧绷的弹簧。猛然,有人踩了你的脚,撞了你的身体,趔趄了好远。你吓一跳,转头往四处瞧,两个男人在打架,没有多凶猛,带有生殖器的骂娘多过肢体碰撞。你泄了劲。从这刻起,你明白你的所有努力已前功尽弃,你再也聚不起前所未有的勇敢。你没工夫理会他们的打架,转身的瞬间,好亮的光芒,你抬起胳膊遮住,那是门外的阳光经地板的反射后打来的。你绕过人群,往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