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3/3页)

女人,因为高跟鞋,沦为充气玩偶。她们放弃自身的意志,屈服于男人的欲望,摆出一副丰乳肥臀小蛮腰的样子。鞋是一个隐喻,与情欲有关,准确说,它是女性生殖器的象征。时尚杂志上高跟鞋的广告画总使人联想起柔弱、受折磨的以及隐约的色情意味。在SM们眼里,它更是一个不可或缺的道具。或许,与其说高跟鞋是为了突出女性身体的曲线美,不如说是为了使女性身体更加无能。究其本质而言,高跟鞋与与中国古代的三寸金莲并无两样。“中国女子裹足之妙,正与洋妇高跟鞋一样作用。女子缠足后,足部凉,下身弱,故立则亭亭,行则窈窕,体内血至‘三寸’即倒流往上,故觉臀部肥满,大增美观。”我们现在说,戕害身体的三寸金莲是男人对女性的无耻掠夺,是对丑恶的玩昧,是中国人最野蛮的三桩陋俗之一。百年后,后人如何点评这风靡了全球的高跟鞋?

任何看法,都不是那个绝对的意志,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作杞人忧天状的我是可笑的。任何物,具体的物,都包含着宇宙的意志,可以被当成观察的奇点。这很奇妙,一方面它为我们提供安放望远镜的支架,让我们得以眺望星空;另一方面,它本身被无穷尽地阐释。不管我们需要什么,都能在它内部找到。同样是这只高跟鞋,我们能从中找到西班牙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的情欲、《偷穿高跟鞋》里对家庭伦理的思考,以及“只有穿上高跟鞋才能将地球和男人踩在脚下的女权教条”等等。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们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嘴里所述无一不是所谓的历史和语境使然。我还能说什么?

起风了。天空摇摇欲坠,任何一颗星辰都随时可能自我们眼中失落。是谁说的?“那满天的星星,就像你衣服的扣子,不管多么结实,早晚有一天,它们会一颗一颗掉下来”。幻灭之神敲打着夜的帷幕。那一小团黑,在青光中渐渐鼓起。所有的一切,好像已被长安城里那脖子上套着铁链的女人,用筷子一小块一小块夹入嘴中。通过X光的照射,我们可以看到这些东西是如何被胃酸溶解,形成粪便,最后在括约肌的作用下被排出体内。人消失了。绝对变成相对,整体成了碎片,所有我们曾自以为是的深度在这茫然的时刻皆被夜色抹去厚度,成了一张比纸还要薄的平面。

我在这张平面上蠕动,那个孩子也在这个平面上蠕动。在他的手下,出现了一座我原来从不见过的城堡:

大门口的两根柱子,一根短粗矮胖,另一根细长滑稽。墙壁上开着许多不成比例的小方窗,有的像眼睛,有的像葵花,有的像被晒干的鱼。窗户之间装饰着形状各异的碎玻璃片。这是一种各种建筑风格的大杂烩,或者说它根本就没有风格。我的视线落在这个城堡的顶部。上面竖着根小旗,小旗上绑着一个避孕套。这个大脑袋的孩子吸吸鼻子,手里撸出一把鼻涕,解开裤子,对着越来越小的月光,掏出蚕蛹大的那玩意儿,开始撒尿,嘴里嘘嘘地叫。我笑起来。革命不仅仅是动刀拿枪,还是请客吃饭,或者男下女上。很后现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