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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在一瞬间学到的东西,比许多年加起来还多。对权磊来说,西郊宾馆那黑暗中的10分钟,教会他的东西比28年人生总和还多。他总算明白了朋友的含义,怪不得人说,朋友就是将来出卖你的人。自己真是蠢透了,人家都把刀架在脖子上了,竟然一点儿没发现,还把他当成心腹密友。

离你最近的人,一旦反目,就是伤害你最深的人。

可是,这又能怨谁呢?当初是谁劝他留在蓝城?是谁跑前跑后帮他找接收单位?又是谁上下活动把他调到团委?权磊啊权磊,谁也不能怨,是你自己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就在权磊对曾让他深为自豪的友谊彻底绝望时,姚明远伸手一搭,又把已经濒临倒蹋的友谊大厦扶起。那天,权磊从西郊宾馆回到钢厂,已是深夜,他直奔宿舍楼,对着张棋的门就是两脚。

“张棋,你他妈给我出来!”

门开了,姚明远从里面走了出来。权磊一怔:“怎么是你?张棋呢?”

“在我家。”

“在你家?他小子怎么成了缩头乌龟,躲到你家去干什么?”

权磊骂道,转身要走,姚明远伸手把他拽进来,随手关上门。

“你别管我!我今天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又怎么样?杀了他?”

来的路上,权磊脑子里确实什么念头都有,但此时让姚明远说出来,他像突然醒了似的,木然立在那儿。

“你别听信遥言,大家都是猜测,谁知道真相?我问过张棋,他发誓说什么也不知道。”姚明远说道,拿来一把椅子,硬拉着权磊坐下。

“他说谎!我刚从西郊宾馆回来,是有人故意把保险丝剪断的。”权磊嚷道,从兜里掏出两截保险丝,递给姚明远。

姚明远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像是对权磊、又像是自言自语:“也许是别人干的,小偷或者别的什么人。”

权磊瞟了他一眼:“你相信这种千载难逢的巧合吗?”

姚明远轻轻摇了下头:“不相信,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好,现在先假定是张棋干的,你又能怎么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自古不变的真理。你输了,就得认。或是自己智慧不如人,或是胆量不如人,反正人家棋高一招,赢了你这一局。你得面对现实。现在当务之急不是找他算账,而是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下一步?”权磊重复道。

“是啊,下一步。你现在还是钢厂团委书记,张棋去了团市委,就是你的上级领导,你得协调、处理好这层关系。”

权磊一指窗外,一字一句地说:“如果让我选择是从这儿跳下去,还是给他当下级。我选择从这儿跳下去。”

“既然这样,那你只能离开团委,而且要快,有合适的位置吗?”

权磊一下顿住了。本来,厂党委书记很器重他,知道团市委要调他,亲自出面找他谈话,可他执意要走。现在走不成了,再回去找人家,人家会要吗?就是要,他也没脸回去,丢不起这份人。

这么一想,权磊急出一身冷汗。钢厂是呆不下去了,团市委这条路也睹死了。那么去哪呢?谁又会要他呢?这么多年,学的那点专业知识早就忘光了,他除了会做团的工作,别无他处。可是现在,哪家团委敢要一个团市委都不要的、有“作风”问题的人呢?退一万步,就算有人要,也一样要面对张棋是上级领导这种尴尬局面,那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权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无路可走。他抬头看着姚明远,不禁有几分懊悔。

姚明远研究生毕业后,去了理工大学科研所,他参加的几个科研项目都很成功。按资历和研究成果,本应提为科室副主任。材料报上去,却让一位不如他的同事给顶了。一气之下带领几名工程师创立理工大学新技术发展公司,当时他去找过权磊,力邀他加盟。

“我知道你想走仕途,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可是你想过没有,这当官得有靠山。咱们朝里无人,最多也就捞个小处长,弄好能当个副局什么的,有职无权,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经商,在某种程度上,钱和权是可以互换的。就像胡雪岩,原本一介草民,就因为手上有银子,一样和两广总督左宗棠平起平坐。”姚明远极力劝说权磊。

权磊毫不心动,当即回绝道:“可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想当胡雪岩!即使做不到左宗棠,只能捞个小处长,但让我在小处长和胡雪岩之间选择,我还是选择做小处长。”

现在想想,权磊不禁有几分悔意,当初不该把话说的那么绝。不过一年多时间,自己竟然天上地下,恍若两个世界。

好在姚明远并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他不计前嫌,言词恳切地道:“我知道,你这个人有抱负,看不起我们这十几个人的小公司。哎,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姚明远一抬手,制止住想要开口辩解的权磊,继续道:“其实没什么。男人之于仕途,就像女人之于爱情,永远是首选。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喜欢你这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可是眼下,明摆着,这条路走不成了。我也知道,你很冤枉,当初是你帮张棋留在蓝城,也是你调他进团委,等于给自己找了个掘墓人。但事已至此,只能认了。对张棋来说,他欠了你的,就等于放了一笔贷款给他,将来早晚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