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房间里收拾得很整洁。虽说枕头的位置有些奇怪,但床单铺得平整,挂在墙上的干花飘出一股薰衣草的香味。大概是跳了线吧,床上扔着一只肉色长筒袜,有一只耷拉到了地板上。屋里散发着烤吐司和黄油的焦香味儿,肯定是主人出门之前吃的早餐。这里是随处可见的有着白色墙壁和木地板的一室公寓。

我看了一圈屋子,回到小过道,锁上了大门,把手里拿着的运动鞋放到地上的黑色女式浅口鞋旁边。

昨天晚上,直辉前女友美咲来了。这就是说,在那个公寓里玩“找朋友”的那帮人里又多了一个人。她是个给乌山的站前商业街起了个“费尔南多街”的名字的脑残女。据说原来这个公寓,是那个脑残女和直辉两个人租住的。傻帽大学生、恋爱依赖女,自称插画家的锅巴女,健康宅男跑步狂。不管怎么想,全都是那类如果不是在那里跟他们认识的话,绝对不会跟他们开口说话的家伙。尽管这样,跟他们住在一起之后,我过得很快活,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昨天晚上,我把客厅的沙发让给了那个叫美咲的新来的女人。然后,十点多钟去了新宿,像以往那样和阿诚两个人在公共厕所里服用了“飙”后,心情愉快地站在了公园里。阿诚不到五分钟就被一个有着蜥蜴般长舌头的男人叫走了,可是我一直没有客人搭话。当我正想着看来今天夜里没戏了的时候,终于被熟客希尔维亚拉走了。自从住在那个公寓以来,总是招揽不上客人,愁死人了。

我去了希尔维亚的住所。她因注射了荷尔蒙而情绪不稳定,为她服务之后,终于把她哄睡着时,已经快天亮了。尽管睡得晚,我还是十一点就醒了,吃了客人给我的一根低卡路里营养饼干就离开了房间。我悠闲地朝幡谷站走去时,看见从一座有电子门锁的漂亮公寓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光看她的侧脸,觉得她有点像小琴。她看了看邮箱,扔掉了垃圾,然后朝车站方向走去。

我在便利店买了热狗和牛奶,坐在公寓门外的栏杆上等着。只见从入口走出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就在电子门快要关上的一刹那,我跑了进去。来到七楼那个女人的房门外,用随身携带的铁丝,不到两分钟就打开了门锁。

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矮脚茶几,几上有一只马克杯,大概是长得像小琴的女人出门之前喝的吧,杯底还有少量的红茶。我小心地捏起那只杯子,拿到厨房去。拧开水龙头,把水流开得很细,以免溅水。洗净了马克杯,我从暖水瓶里倒了杯开水,也许是瓶里的水少吧,发出咕噜噜的讨厌的响声,开水溅到了拿着杯子的手指上。我不由得叫了一声“好烫”,声音酷似昨天夜里的客人希尔维亚发出的叫声,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看见冰箱上面有立顿红茶,我拿了一包浸入杯里的开水中。左右摇晃着,透明的水变成了红色浑浊的水,发出了甜香。

说起来,那个公寓的那几个人谁都不喝红茶。小琴、未来和良介三个人喝咖啡,健康宅男直辉爱喝酒,却非常讨厌咖啡和烟,说什么那是“魔鬼嗜好的东西”。

我把泡了红茶的马克杯放在水槽边上,回了房间。从淡粉色的窗帘缝隙往外一看,远处是新宿的高楼群,楼前边是首都高速公路。前几天听良介说,千岁乌山距离新宿将近十公里。休息日,直辉有时专门坐电车去新宿,然后从那里跑步回来。

从七楼的这个女人的房间里,可以清楚地俯瞰高架路上堵塞的车流。也许是双层玻璃的关系吧,外面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仿佛整个城市只有声音被去掉了似的。

在窗户的木框上摆着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我数了数,只有六个。不会是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吧?我慌忙在脚边和床下寻找起来,但没有发现去向不明的那个小矮人。

我拿起戴着橘红色帽子的小矮人,对着窗外开阔的街景重合起来一看,小矮人宛如怪兽哥斯拉一般肆意践踏、破坏着林立的高楼大厦和铁塔。那些砖墙瓦顶的高级公寓、武富士的招牌,都在笑呵呵的小矮人脚下被践踏着。

在床上的枕头边放着一个闹钟,时间定在上午十点。我把闹铃拨到了现在的时间,下午两点,“快起来!快起来!”愚蠢的声音喊个不停,之后,变成了“汪汪”的狗叫。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拨回了原来的时间,把闹钟放下了。

我拿出溜进来之前在便利店买的热狗和牛奶摆在茶几上。便利店的家伙好像是在微波炉里加热过头了,热狗在袋子里收缩了。我咬了一口,嘴里立刻油香四溢,慢慢进入了喉咙深处。

在14英寸的电视机上面,放着一个宝丽来照相机。我一手拿着热狗,一手拿起照相机,透过镜头看房间里,恍惚觉得在四方取景框的外面站着个人似的,慌忙把照相机放了下来——当然什么人也没有。如果是24张胶卷的话,那就是第25张,如果是36张胶卷的话,那就是第37张,可能会拍到那个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