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因为我是蔺曼卿(第2/4页)

林子外远远地站着一个人,在朝蔺曼卿看,他就是政委楚天舒。蔺曼卿走后,他跟踪追来,看到走火入魔的蔺曼卿,他便站住了,默默地看着她射箭。他的心也就在那一刹那揪紧了,她每射一下,他的心就痛一下,没过多久,他的心上也就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了。她射了多少支箭,他的心上也就有多少个伤口。她眼中流多少滴泪水,他的心头就滴多少血液。这时候,他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心里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滋味。

从那以后,楚天舒就成了蔺曼卿的影子,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关注之中。他并不去关心她的风情万种,只是担心她会做出反常规的事来。说来他也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别人能看到蔺曼卿在借酒浇愁,他还能看到她在借酒浇火,那酒就是一场瓢泼大雨,在浇她熊熊燃烧的大火。他自然明白这场大火目前还不能够烧起来,因为一旦焚烧起来,最终烧死的只能是她自己。世界上的事都有其自身的规律,任何违反自身规律的事,最后只能是自取灭亡。

复仇其实也一样,小而论之,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大而论之,抗日战争打的也是持久战。要将小鬼子赶出中国去,速战速决不可能,悲观绝望也没有这个必要。凡事都必须沉着冷静,审时度势,这是常年当政委的楚天舒的经验之谈。当年辅佐赵团长,现在扶持吴大队长,在战场上楚政委似乎是配角与助手,可在实际的决策之前,关键的还是他,因为深谋远虑的是他,运筹帷幄的是他,决胜千里的还是他。党领导军队,虽然直接指挥打仗的不是他楚天舒,可他是政委,为队伍把舵的也只能是他。

可眼下截然不同,他要控制的是一个女子,虽然他没有权力去过问与干涉她的行动自由。再说,蔺曼卿又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说她是妖精也好,说她是另类也罢,反正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更不是任何人可以任意捏的软柿子。这是一只刚煨熟的烫山芋,更是一把刀锋凌厉的尖刀。楚天舒的视野更开阔,似乎别人想得到的他都能想到,而别人想不到的他也能想得到。如果这个特立独行的蔺曼卿,不管三七二十一,不计任何后果,擅自行动,下了东白山,直奔暨阳城,那受损失的绝对不是她个人,而是整个的新四军独立纵队。

实事求是地说,长期以来,由红军独立团与当地游击队改编而来的新四军独立纵队,身处敌占区,在日寇与国军还有地方势力的重重包围之下,想要坚守一块根据地已经相当不容易,小鬼子大大小小的扫荡,国军还有那些土匪及地方恶势力断断续续的侵扰,新四军只能在夹缝里求生存。现实是非常残酷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面前,弱者的任何抗衡是注定要失败的行动,顶多只能是侥幸胜利或悲惨之中表现出来的那种壮烈与美丽,供人津津乐道。催人泪下的悲剧,更容易唤醒人们的同情与敬仰。

风水轮流转,十年河西,十年河东。世上的事不会永远一成不变的,小鬼子的末日眼看着就要来临了。根据军分区的指示,重建后的新四军也即将转入战略大反攻,东白山独立纵队也一样,歼灭盘踞在暨阳城里的顽敌,那是指日可待的事。可在这节骨眼上,更应当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任何一次急功近利的冒险,都会遭到敌人疯狂的反扑,甚至导致灭顶之灾,独立纵队全军覆没。在这种形势下,作为政委,楚天舒慎之又慎,告诫自己千万不可以掉以轻心。

山野里静得出奇,太白峰在苍穹中透露出孤独的气息。林子里传来了压抑、隐忍的哭泣声,若有若无,仿佛是来自阴曹地府。那是蔺曼卿坐在母亲玲珑的坟头,母亲的大仇未报,难道要成为自己的终生遗憾?现在自己惨遭情殇,雪上加霜,人生苦海,何时才能苦渡到彼岸?别人踌躇满志,春风得意,而她蔺曼卿命中注定只能是步步为劫,这只能是她的宿命。大凡灵魂高贵者,又有几人不是历经苦难的?彼岸花开,那只能是隔世的香艳如故。

那时候,荒野上只有蔺曼卿一个人。一颗心被痛苦与绝望浸泡得太久了,几近麻木不仁了。蔺曼卿抹去了眼角的泪水,依然保持着平静,那是一种只有神才有的平静,那份从容,那份淡定,就跟这庄严肃穆的东白山一样,奇峰高耸,在满目青翠的群峰中鹤立鸡群,在玫瑰红的夕照中写着那种沧桑中的美。她站在夕阳的余晖里,眼中依然荡漾着晶莹的泪水,泪水中似乎也浸泡着一个触目惊心的词,窝囊。她含着泪水,忍着屈辱,几乎丧失了全部的希望与信念,自己到底怎么啦,曾经的妖精,曾经的女神,为何万念俱灰,成了一个饭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