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腰痛

蔺莫桑娶了三奶奶嫣然后,腰就开始痛了。这跟他常年在茶马古道上风餐露宿也有关,常年来落下的陈伤,总有一天要爆发的。嫣然也够魅,大眼睛迷人,笑起来醉人。将她带回千柱屋之后,蔺莫桑就不想再上茶马古道了。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陷入温柔乡里不能自拔的蔺莫桑,心情不痛快起来,原因居然出在三奶奶的小丫头梅香身上。这个梅香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搭牢了,整天扳着一张结冰的脸,好像谁欠她的多还她的少似的,就连蔺老爷来她这里也是爱理不理的,别说奉承拍马,就连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有时甚至连蔺莫桑都被搞糊涂了,究竟是三奶奶嫣然在服侍她呢,还是她在服侍三奶奶,究竟是该自己叫她老爷呢,还是该她叫蔺莫桑老爷。好在蔺老爷城府深,胸襟阔,将军额头可跑马,宰相肚里好撑船,下人终究是下人,他也不会跟她去计较。

可世上的事终究要有一个度,物极则必反。这个梅香越发不像样了,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谁都冷眼相向,对谁都恨之入骨。她那张脸素面朝天,好像全世界的霜都降落到她的脸上了。自己好歹还是千柱屋里的老爷吧,碰到这么一个心气自视比天还高的下人,他总会有将她扫地出门的那一天的。比如蔺莫桑来三奶奶这里,门总是关着,他敲门也要敲老半天,梅香才姗姗来迟,很不情愿地将门打开。他进去了,她不是将门轻轻地带上,而是重重地摔上。蔺莫桑离开时,他刚跨出院门,她就将门关上了,而且又是沉沉的一记闷雷。他下意识地站定了,回头望着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他忽然笑了,是嘴角在冷笑,是皮笑肉不笑,是凝结在眼中的一块寒冰。有一句憋在心中的话差点儿就冒了出来,你这是在逼我?蔺莫桑曾经向嫣然提起过,嫣然也感到茫然,以前梅香虽说也比较硬气,有点儿居高临下,可还没有到这种走火入魔的地步。她会不会受到了什么刺激?

梅香的反常举动给了张嬷嬷以见缝插针的机会,她先是打迂回战,打通大奶奶崔嬉的关节,给她又换了一个丫头,然后打算将吴艳红调到三奶奶嫣然这里来当使女。崔嬉问她这样调来调去到底累不累,张嬷嬷不动声色,她就开始鼓动那三寸不烂之舌,极度夸张地将就要新调入的丫鬟赞赏了一番,最后崔嬉也就同意了。接下来张嬷嬷又向蔺老爷提出,后院红楼最好得有个人守着,三奶奶的丫头梅香倒是挺合适的。蔺莫桑正在为自己出入三奶奶的院子竟然要看一张下人的冷脸而不快,他们一拍即命,当即就决定让梅香去守后院。他跟嫣然去说这件事的时候,一半是用商量的口气,一半是带有命令的口气。意思已经摆到桌面上了,嫣然虽然也有些不舍,但见蔺老爷态度非常坚决,也就同意了。

听说让自己去守后院红楼,梅香的心头如遭野蜂猛地螫了一下,如果让她去别的地方,她倒也无所谓,反正遭劫之后的她心已死了。可偏偏是要去她遭受劫难的鬼地方,让她天天触景生情,眼前放映记忆中那部悲惨的电影,这也太残忍了!太阴损了!她的心头油然而生满腔的怒火与沮丧,可又无力与命抗争。她又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怕再度遇见那个恶魔。她好几次想对三奶奶和盘托出,又羞于启齿。她又想一个人躲到院子里的某个角落大哭一场,如果能让泪水带走她内心郁积着的屈辱、悲愤与痛苦,那倒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是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泪水或许能稀释痛苦,但根本洗刷不去她身心蒙受的奇耻大辱。这段时光她一直在黑暗当中,已经失语了。

梅香最后还是去了。她是带了一把刀去后院的,也就是说她是带着一种仇恨去的。复仇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理由,也是她不是选择自尽而是选择去后院的唯一动机。她要杀了那个臭流氓,就需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不想放弃。血债要用血来偿!说选择是自欺欺人,事实上,除了死亡,她也别无选择了。临走的时候,嫣然拉着梅香的手,她们彼此都无语。梅香从她的目光中读出了那种复杂的心境,内疚,难过,不舍,还有担忧。后院是传说中的鬼楼,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放到那个阴森森的阴宅,与鬼幽居在一起,那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少女!梅香走了,在嫣然顾盼的目光中,她决绝地朝后院走去,就像奔赴地狱,风奏响悲痛欲绝的旋律,像凄婉的挽歌。

世事无常,梅香去了后院,吴艳红就来到了三奶奶的院子。吴艳红甚是乖巧,模样儿倒也俏丽,可又带有几分野性,人的气质是容貌所掩盖不了的,一般来说也是改变不掉的。最要命的还是她的嗓音,她的声音只是太细太尖,又少不了有做作的因素。三奶奶有点欣赏她的野性,因为她自己来自茶马古道上的土司家族,也带有几分野性。但她又不喜欢吴艳红的声音,听她的声音那简直就是受罪。然而蔺莫桑倒喜欢,其实他也不在乎她的声音是尖细还是圆润,在乎的是她那种想巴结与讨好主人的媚态。还有,他还喜欢她一脸的春色与一身的白肉,他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就认定了,这是个很容易弄到床上的主儿,更何况,她只不过是千柱屋里的一个使女。一般来说,老爷看中了使女,想要搞到她就像抱起一只小猫小狗一样容易。果然,他将手摁住她的手背,许久,他不动,她也不动。她只是对他妩媚地笑。他在她的脸上除了笑影之外没有看到别的,没有紧张,也没有羞赧,可见她小小的年纪就是一位风月场上的老手,她在这方面可谓是无师自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