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故事是从一个荒村开始的,这个村落说来跟其他村子也没有多大的区别,说来也就是在深山密林里面,一个普普通通的村落而已。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本来鲜为人知的村庄,忽然在一夜之间遐迩闻名了,而且名声越传越远,乃至远播到了县城、省城、京城,大凡闻之者无不谈之色变。一个小小的山村,荒无人烟,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差的呢?

曾有一个老道闻讯佩剑而行,他向来以仗剑行天下而出名的。平时,他的三尺龙泉佩于腰间,关键时刻才倚天抽剑,削人间不平。他的剑所削的不平,非妖不斩,所谓妖者,异类而已。这一带的人习惯于存同而不求异,只要是群众所不认同的,不管是鹤立鸡群,木秀于林,都一律以叛逆者论处。因而,焚琴煮鹤,拔株稀世珍品贺神梅之类,纯属家常便饭,贺神梅不常有,而拔贺神梅者则常有。少见多怪,常见不怪,习惯成自然,天经地义。

这日老道法海终于义不容辞地上路了。老道本来似乎也有姓有名的,因为他对白蛇娘娘与许仙的传说中那个得道的“多事人”法海崇拜得五体投地,便自行改名为法海了。人一旦忘了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就会连祖宗上百代也给忘了,老道从此心无杂念,一心一意地降魔除妖。老道在逶迤的山径独自行走,所行之处荆棘密布,杂草丛生,双脚踩下去,脚下的野草与落叶发出的声音显得特别的刺耳,这又常常让他老是感觉到后面有什么东西不徐不疾地跟着,多了几分阴森与恐怖。更不要说密林深处会不时地传来几声怪鸟的鸣叫,让人毛骨悚然。

行到一处断崖的顶峰,路极狭窄,一边又是悬崖峭壁,他就小心翼翼地前进,脚下的碎石哗啦啦地往下掉,还不时地碰到剧毒的天南星石草,草叶片上有锋利的锯齿,人碰之很容易被刺破皮肤,浸渍毒液。人与前边的草木不能靠得太近,否则枝条反弹过来就会打着眼睛与身体。乱石,荒草,更不要说那些飞来飞去的毒虫,包括嗜血如命的野生蚂蟥,什么时候叮到你的手脚上,钻进你的肌肤中,你都感觉不出来,也许它在叮咬你吸吮你的鲜血之前,已经按惯例给你打了麻药针。

终于走过了这段险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一路上居然险象环生,令人不寒而栗。很快他就迷路了,照东白湖古镇一带民间迷信的说法,是鬼打墙了。他像是走进了迷宫一般,绕来绕去,怎么也找不到方向了。这样从起点到终点,又从终点到起点,他重复走了几圈之后,不经意间发现在青翠的山峰下面,在嶙峋的岩石缝隙之间,流泄着鲜红的液体,像鲜血一般。他抬头一看,悬崖绝壁上挂着不少悬棺,往下俯视,深谷之中又水流湍急,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此目不斜视地走了四五里山路,依然背上嗖嗖的有凉风吹动。

法海好不容易来到了荒村,孤零零地耸立在村口的是几间石屋。空气好像凝固一般,掬之可当稀粥喝下去。他仿佛进入了时光隧道,身边嗖嗖有寒风袭人,宛若走过一个长长的弄堂,其实是一道长长的风门。风门原是指古建筑门的一种,即在居住建筑的外门做出双层门,靠外的一层门即称风门。风门既可做在单扇门外边,也可做在隔扇门外边,一般朝外开,常与帘架配合使用,用以遮蔽风尘。这里的风门不是指一扇门,而是泛指一个险要的地方,亦称玄关。从阴阳学说来看,东南90度的整个方位是最吉祥的区域,这一区域称为风门。清代蒋大鸿著录《阳宅天元五歌》经云:更有风门通八气,墙空屋阙皆难避,若遇祥风福顿增,若遇杀风殃立生。空穴来风,藏风得水,法海并不知道这几间石屋其实是一座大宅院的风门。

这天晚上他就宿在这里,也就是在一间石屋当中,半夜边更是碰到稀奇古怪的事情。也许是缺氧之故,他似乎出现了幻觉,进入了幻境,他感到有红色的影子在绕着石屋飞旋。他又在深夜黑暗之中听到一种极为神秘的声音,像一个女人在呜咽,哭泣,又似乎在发出冷笑。他睡在石床上,不时地瞅一瞅身边,这东白湖古镇一带有一种传说,鬼魅常常会乘虚而入,因而床上勿留空位,谨防枕旁有卧鬼。这一晚至次日拂晓,他都未曾合上眼,因为一闭上眼,他就会看到一个女子,时而是红衣女鬼,时而是白衣仙子,在他的眼前飘来飘去。至此,他就认定这个叫风门村的荒村,有狐仙。

大凡狐仙妖魅,总会在午夜满月之时现身,以风水八卦来说,可谓嫦娥奔月。其时韶乐萦绕,妙不可言。法海就当机立断,在十五满月之夜,捉拿狐仙妖精。主意一定,心神也就定了,他反倒沉沉睡去,这一觉一直睡到月半子夜边才悠然醒来。醒来时分,他怀疑窗外下了一场雪,又仿佛听到了水声潺潺,其实既没有下雪,也不见流水,只是一地白玉般的月光,漫溢得满山满野都是。于是,他拔剑而起,手舞足蹈,看上去像是走火入魔,装神弄鬼。看来,他已经开始捉拿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