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理想的追求

罗影的生养是在重阳节后的第二天。

本来人们都在担心,罗影一向体弱多病,怀孕期间又不止一次有过磕绊,孩子的出生能否顺利?可没想到,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分娩后也就多躺了几天,一切顺顺利利。

是个女孩,取的单名一个“佳”子。小佳佳的出世,使康府宁静的天空平添了一阵阵稚嫩的哭声。这声音在重门叠户的深院虽够不上宏大,但尖锐,热烈,生机勃勃。

可是郑玉娥受不了这哭声,哭声一旦传来,她立刻心惊肉跳,坐立不安。特别是跟守诚坐在一桌吃饭,头会深深低下,再低下,脸色苍白,额上冒汗,不到守诚丢下碗筷离桌不敢抬头。

陈碧水见郑玉娥如坐针毡的样子,完全理解她的心情,甚至想对她作些安慰——就像当年渴望有人安慰自己一样。她与郑玉娥恰恰相反,很巴望孩子的哭声响起,只觉得如听仙乐,优美,动听,让她打心底舒服,甚至沉醉。

这天午睡起来,陈碧水放下喝过的茶盅对丫环说:“我到福字院转一会儿,郑玉娥要是过来,你就告诉她。”

陈碧水穿过深长的火巷,走进福字大院的天井,哑巴花大叔正给回廊下的一盆盆兰花浇水,见陈碧水进来,撅着胡子冲她笑笑。

陈碧水过来是想看看小佳佳的,可觉得还是应该先到修竹雨那边转一下。修竹雨不像亢晓婷刁钻难玩,待人一向随和亲善,令人敬服,陈碧水喜欢到她屋里坐坐。

修竹雨在看书,儿子继书手抓一管笔,趴在桌上学写字。陈碧水进来,修竹雨连忙让座,招呼纹儿上茶。

陈碧水摸摸继书小辫子,笑道:“刚刚四岁,就让他写字,也太心急了。”

修竹雨笑道:“哪个心急呀,他是看到他爹写字,学他的样,乱涂乱画。”

陈碧水两眼定定地望着继书,羡慕道:“你看他文气的样子,真是个小秀才。”

修竹雨望着儿子笑道:“过些日,我想教他描描红。”

陈碧水奇怪:“你教?”

修竹雨一笑:“我不能教?”

“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家塾里有现成的先生。”

“我反正没什么事,闲也闲着。”

“这倒也是。”

嘴上说着话,陈碧水心里暗想,她天天有儿子陪着,一点不寂寞,多好呀。一转眼,见桌上放着一件正做着的小红袄,上面插着针,好奇道:“怎么,你还会做针线活?”

修竹雨笑道:“给芝芝做的。芝芝婚期定下了,我想给她做件小袄。做得不好,粗针大线的,芝芝看了,一定会笑话我。”

陈碧水说:“芝芝这孩子也真怪,放着知府家的公子不嫁,偏要跟个乡下秀才。”

修竹雨莞尔笑道:“这不能怪她,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陈碧水心里嘀咕,这算什么想法,真是糊涂油蒙了心。

停了停,陈碧水嘴往罗影住的西屋努努,问:“怎没听到那边声音?”

“不在家,带着佳佳回她哥哥家了。”

“原来如此,我说这么安静的呢。”陈碧水目光又落回继书身上。

“孩子经常哭,吵得你们不得安,真对不住。”修竹雨说。

“哪儿的话,添个小儿,哪有不哭的?”

修竹雨让纹儿取来一盘石榴,俩人剥了吃。陈碧水将一粒水红细白的石榴米子送到继书嘴边,继书望望,张开粉嘟嘟的小嘴接住。

修竹雨笑说:“快谢谢大妈。”

继书小嘴嚼动着,仰起小脸:“西西(谢谢)大妈。”

陈碧水两眼笑成月牙,手摸着继书头顶上小辫:“乖乖,不要谢。”

吃了一会儿石榴,修竹雨问:“玉娥怎不过来玩?”

陈碧水答:“她有些不舒服。”

“她身子骨一向挺好的,怎么不舒服了?”

“也不晓得怎回事,这些日夜里总睡不好,饭也吃不香。”

“可会”修竹雨想说的是“可会有喜”,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陈碧水猜到了,摇头苦笑笑:“不是喜,月经这两天才走。”

“噢,那倒要请大夫看看。”

陈碧水叹:“没什么看的,心病。”

修竹雨轻声道:“干吗呢,想开些嘛。”

陈碧水微微低头道:“过几天就好了。”

修竹雨见她脸色难看,柔声劝道:“你也要多多注意身体。”

陈碧水声调凉凉地说:“身体再好,有什么用。”

“也不能这么说,有一句话我一直存在心里,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不碍的。”

“你们可以抱一个。”

“我也这么想过,可他不肯。”

“为什么?”

陈碧水脸一下红起,小声道:“他,还想试试”

修竹雨不做声了。

陈碧水自言自语:“都几年下来了,还能有什么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