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扬州(第4/5页)

“这,这怎么可以?”蓝姨十分为难。

安静瓶笑道:“有什么不可以?可以的。说实在话,我对这里的事也没多大兴趣,真的有点怕烦。算我拜托你了,你还是把它捧回去吧,没什么不过意的。”转脸喊正儿,正儿掀帘子进来,安静瓶吩咐:“你代我把这木箧子送到蓝姨房里去。”

正儿望望蓝姨,小声应着将红檀箧子捧起,蓝姨望着安静瓶,犹豫了一下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告辞了,太太歇着吧。”

安静瓶说:“你好走。”

蓝姨掀帘子出门,正儿捧着箧子在后面跟着。

芝芝从母亲房间出来,一个人悄悄绕到前厅。

蓝姨说父亲这一刻在厚德堂待客,芝芝倒要看看,是真待客,还是不想见母亲故意回避。芝芝蹑手蹑脚走到柏木卷棚下,扒着槅扇缝朝厚德堂里张望。父亲确实在里面,一个红顶子官爷坐在父亲对面,两边立着侍奉的丫环。芝芝想听他们说什么,但听不大清,似乎在说二哥,二哥好像犯了事,父亲阴着脸,倒是那个红顶子官爷时不时客客气气冲父亲说话。芝芝听了半天听不懂,悄悄退下。

没事,芝芝在院里转悠着玩。

康府很大,分南大院北大院两部分。南大院是老宅,父亲早年建的,由东到西分“福”“禄”“寿”“喜”四座院落,父亲住中间的寿字院,守诚大哥、守慧三哥、舒媛姐姐住其余三座。北大院与南大院隔一条街,是守信二哥前两年自己建的,他一个人带一大家子单独住。芝芝听三哥说过,二哥的北大院很豪华气派。当时为了分家另住,跟父亲翻了脸。

出了寿字大院,沿火巷一直往北,这就进了后花园。迎面是一座太湖石叠起的假山,高约丈余,玲珑剔透。转过假山,是一片琼花林。这会儿是三月,琼花雪白地开着,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转出琼花林,是一座花厅,里面整齐地放着紫檀木的条案茶几,空空静静,芝芝对着窗格看了看就离开了。往前是一片如茵的绿地,绿地当中铺一条卵石路,不宽,蜿蜒曲折往前延伸,直抵山丘。山是土山,起始平缓,渐渐高耸,再往上,突变陡峻,峰峦如削,仰之令人脖酸。山上多黄石黑石,层层叠叠,气势庞大。山脚有石阶,曲曲折折,盘旋而上,时隐时现,直至山顶。山上有亭,红柱绿檐,六角攒尖。芝芝正打算憋足一口气冲上去,站在那亭子里尽情享受一下由对面莲池吹来的清风,再看看山后鹿园里的梅花鹿,却听到不远处有“哗哗”水声,转眼看去,但见一个粗衣布服的老人,手执大葫芦瓢在花圃浇花。

是哑巴花大叔!

花大叔成为哑巴,是多年前在歙县老家的一个冬夜,一帮蒙面山匪摸进康府抢劫,花大叔舞一根胳膊粗的大棒与山匪搏斗,山匪抵不住花大叔舞得风转的大棒,撂下箱笼落荒而逃,花大叔硬不答应,一人挺着大棒于月黑风高之夜紧追不舍,结果山匪狗急跳墙,发出暗器击伤花大叔头部,花大叔从此成了哑巴。花大叔早年在歙县管园子,芝芝常去摘他的花。芝芝记得小时候常缠着花大叔,要他背着上山玩。

“花大叔!花大叔!”芝芝往花大叔跑去。

花大叔腰弯着,脸往这边扭过来。

“我是芝芝呀,花大叔!”

花大叔手里的葫芦瓢“扑通”落地,紫红脸膛上一道道皱褶松活开来。

花大叔两手兴奋地比画,用手语对芝芝说:几年不见,芝芝长高了!成了大姑娘了!

芝芝高兴得直跳:“花大叔,花大叔呀!”

花大叔摇头晃脑,笑容满面。

“花大叔,我从老家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花大叔歪着头,两手当空比了比:带的什么?

“你猜!”

花大叔望着芝芝,笑眯眯摇头。

“你喜欢的,烟叶!”

花大叔竖起大拇指,脸成了一朵深秋的金菊。

花大叔是在芍药园浇水,几天不下雨,芍药叶子有点发蔫。芝芝要帮花大叔,拾起地上的瓢往桶里舀水,一大瓢舀起,使劲端着,水泼泼洒洒。花大叔也不拦,笑呵呵坐在石凳上望。浇了不几下,芝芝脸蛋红扑扑浇不动了,丢下葫芦瓢说:“过后我把烟叶送来!”笑着冲花大叔摆摆手,走了。

出仪门,绕过福祠,来到大门口,芝芝被门口停着的一顶大轿吓住了。

是一顶朱缨锦围四人大轿,窗框栏槛镶金嵌玉,一片珠光宝气。凭它的豪华气派,该是皇阿哥或格格享用才是,一般人不可能坐得起。更让芝芝目瞪口呆的是那抬轿子的,一刷水都是美娇娘,一个个像从模子里倒出的,高矮一样,胖瘦一样,发式一样,年龄都在二十左右,蛾眉凤目,面若凝脂。最最奇绝的是她们的着装,从头到脚竟都是红:红绫小袄、红绫裙裤、红绫缎鞋。数一数一共六个,四个抬轿,另两个,一个在前引道,一个在后跟随。芝芝两眼直瞪瞪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