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胜利的阴影下 10.犹太人复国

所有“胜利阴影下”的人里，我把最最悲怆的一支放到了最后，那就是犹太人。

仅在“二战”期间，从西边的布痕瓦尔德，到东边的奥斯维辛，就有300万犹太人被屠杀在纳粹的集中营里，虽然有少数的犹太集中营英勇起义了，但大多数都被集体屠杀了，最后幸存下来的，还有被辛德勒藏起来的，以及被个别荷兰人和好心人藏起来的犹太人，只有不足百万。这些人回到家乡后，也是饱受歧视，因为他们的存在是欧洲的耻辱。

如今的欧洲号称自己是世界文明的普及者，世界文明的领头人，但事实上，他们对犹太人做了最多不公平的事情。在纳粹时代，如果没有欧洲各国出卖，犹太人是不可能被纳粹德国一网打尽，惨遭屠杀的。因为犹太人其实没有特别标准的外貌特征，虽然有个别的犹太人做出了一些伟大的成绩而众人皆知，比如爱因斯坦那种鹰钩鼻，以及卷卷的头发，但大多数的犹太人只是有着共同的宗教信仰，如果没有人出卖，他们走在人群里是不会被认出来的。战时，每一座欧洲城市里的人，都大量地出卖犹太人，把他们划到犹太区里，给他们身上贴上大卫星标，将他们出卖给纳粹。

欧洲人心里对犹太人本来就是有愧疚之情的，结果这些犹太人竟然没有被赶尽杀绝，还活着回来了。在很多犹太人的回忆录和文字记录中，当他们活着回到自己家时，发现家已经被欧洲人霸占了，而且一户人家里住着七八家人，看到犹太人回来了，这些人也不想搬走。不像“文革”时期我们家的房子被人霸占了，等“文革”结束后，我们就能把这些人都轰走了，因为有政策支持我们这样做。

但犹太人的情况不一样，如果没有战争，犹太人都处于欧洲各大城市的上流社会，他们中有商人，有学者，有教授，都是有钱的人。欧洲人看到这些有钱人居然活着回来了，还要把自己从住得好好的房子里轰出去，当然是特别不愿意的，而且充满了那种“你怎么没被毒气熏死”“没被纳粹折磨死”的诅咒情绪。比如生活在荷兰的犹太人，当他们死里逃生重新回到荷兰后，得到的都是荷兰人无比冷漠而歧视的态度。首先，荷兰人因为自己把犹太人出卖给纳粹，本来就心虚，所以他们不许犹太人诉说自己的苦难，更拒绝听犹太人提起他们在集中营里的事。甚至还有荷兰人特别可笑地说，我们荷兰人也很苦啊，战争期间我的自行车都丢了，而且我们的土地也被轰炸过。

大多数心中有愧的人，他们最讨厌的就是看到比自己更苦难的人。在犹太人被纳粹抓走之后，欧洲人瓜分了犹太人的房屋、财产，现在犹太人回来了，欧洲人出于内心的愧疚，打心眼里不愿意重新接受他们，也不愿意把房屋和财产还给他们。瑞士人是做得最过分的，“二战”中瑞士很幸运，没有被打过一枪一炮，但瑞士银行里有大量犹太人的存款，以及纳粹抢来的钱，纳粹的钱肯定是取不回去了，但犹太人活着回来了，这就很讨厌了，还得把他们的钱还给他们，煮熟的鸭子飞了。所以从波兰到荷兰，从法国到丹麦，没有一个欧洲国家欢迎犹太人的归来。

荷兰还发生过更夸张的事。一个犹太人坐在公交车上，一个欧洲白人大妈看了他半天，生气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给我让座？你们这个民族就应该给我们这个民族让座，你知不知道？其实犹太人在欧洲一直是受到歧视的，欧洲人对犹太人虽然没有像纳粹那么极端，但始终是把犹太人视为低等民族的，比如在公共汽车上，犹太人就必须给白人让座。但是这个犹太人十分彬彬有礼地回应这位白人大妈说：夫人，我特别想让座给您，但是我刚从集中营回来，我的身体完全垮了，根本站不起来。没想到那位白人大妈还不依不饶，气愤地说，我们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这样低等的人为什么要大量来我们这里。所以不论是战前还是战后，不论是愧疚还是与生俱来的歧视，犹太人在欧洲始终饱受欺凌。

但是，犹太人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民族，他们在欧洲没有诉苦，也没有反抗，因为他们知道，诉苦也没有用，根本没人给他们机会和场合诉苦。犹太人战后只坚定地做了一件事，那就是掘金。他们想要一个自己的祖国——所谓的犹太复国主义，战前一直没能形成气候，战后终于形成了空前的规模。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犹太人没有地方去，欧洲不欢迎他们，英国人也不想让他们回巴勒斯坦，因为巴勒斯坦是英国的殖民地，英国人觉得穆斯林是很容易统治的，但犹太人太聪明了，你们回来了我们不好管理。所以战后，全世界都呼吁英国，让这些苦难的犹太人回到他们的祖国巴勒斯坦去，英国居然只给了一年一万名的名额，而且还严守所有海岸线，防止偷渡事件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