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第六章 九号墙门(第2/5页)

也有人站出来为苏碧宇说公道话:“苏医生对病人还是很耐心的,她算是猫城医院里态度最好的医生了,年纪虽然轻,医术高明,医院里的领导都很看重她。”

但是这样的说法往往会引出更多议论,消息顶灵通的吴三嫂不屑地说:“凭什么看重她?难道医院里没有别的人了?还不是因为跟医院里的院长有一腿!”

女人们哗然:“这还不至于吧?医院的郑院长有家有口的人,再说郑院长五十多岁的人,两个人年纪相差也太多了。”

吴三嫂冷笑道:“天下哪有不偷腥的猫,你们还不知道男人!我们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为了过过眼瘾,一天不知道要往九号墙门里钻多少趟,骂也骂不听,拉也拉不住。何况他们同在一个医院,再正经的男人也架不住有个骚货成天在眼皮子底下浪着。”

大家问在医院当清洁工的春妹究竟有没有这回事。春妹是个胖姑娘,浑身肉鼓鼓的,五官淹没在脸上的横肉里,二十七八岁了还没能说上个婆家,她嚼着红烧肉气愤地说:“这种事情我是不知道的,但是我亲眼看到苏医生蹲在住院楼的花坛后面喂野猫,好好的煎带鱼,人都吃不够,她竟然拿去喂那些邋里邋遢的野猫!”

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九号墙门附近的女人都不大喜欢苏碧宇,后来一些女人干脆在背后称呼苏碧宇为“那个骚货”。

石明亮和苏碧宇没打过什么交道,只是猫城小学和医院同在一处,有时候他会遇到苏碧宇。他刚上一年级,在学校门口看到熟人觉得很有面子,每次隔了老远就叫她:“苏医生!”苏碧宇骑在自行车上,朝他挥手笑一笑,一阵风似的进医院去了。石明亮记得她笑起来很好看,在医院灰扑扑的背景下,只有微笑的苏碧宇是清新明朗的,让人眼前一亮。

苏碧宇住到九号墙门没多久,辛老头也搬了进来,但是在石明亮的记忆中,辛老头和苏碧宇同住在九号墙门里两年,几乎不曾看到他们单独相处过,甚至连说话的机会也很少,最多进出时碰到点头打个招呼:“苏医生。”“辛老师。”看起来客气而疏远。在石明亮眼中,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近的关系,既不是家人,也不是情侣,连朋友都说不上,他们只是互不熟识的邻居,九号墙门是他们仅有的联结。

石明亮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辛老头会提起苏碧宇,语气中的沉痛温柔让他深深震撼。

屋角老式摆钟的指针走到了七点,石明亮翻身起床,很快收拾停当,准备出门。他拿起桌上的地图,却发现放在旁边的那纸包红烧羊肉不翼而飞。孔一刀的店铺里用来包羊肉的是一种特制的牛皮纸,结实厚韧,里面衬了一层油纸,卖羊肉的伙计用包中药的方法,把纸折成五角包,还在最上面贴了一张正方形的红标签,以确保羊肉和汤汁不会渗漏。昨晚石明亮打开纸包后,又仔细地按照原样折了回去,即便如此,回到虎斑客栈后,他还是把羊肉放在茶托盘上,以防油污不小心弄脏了房里精致的古董家具。

现在整个纸包不见了,其余的东西均安然无恙:托盘上两只白瓷盖碗茶杯、擦得锃亮的银质茶叶罐、摆设用的翡翠桌屏和汝窑花觚,这些比红烧羊肉贵重百倍的东西都在原先的地方,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在虎斑客栈,没有人会把一包红烧羊肉看在眼里,而这里的安防外松内紧,加上城民对此地的敬重,绝对不会有人甘冒风险潜入虎斑客栈,只是为了偷一包羊肉。石明亮立刻想起昨夜在四方美人街遇到的那群肆无忌惮的老鼠,孔一刀秘制的红烧羊肉显然对它们有着致命的诱惑。如今城里的猫几乎绝迹,鼠患的猖獗也就在意料之中,合理的推断只能是老鼠偷走了羊肉。石明亮简单查看房间,门窗紧闭,并未松动,但是虎斑客栈里都是百年以上的老房子,维护整修再好,也难保疏漏,老鼠入室应当另有捷径。

石明亮摸摸下巴,刚洗过脸,皮肤上还残留着冷水的凉意,让他格外清醒。考虑片刻后,石明亮很快做出决定,他拿起背囊,转身走出客房。他很清楚,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苏碧宇,他没有时间去理会其余的细枝末节。

虎斑客栈的庭院中一如既往的空寂无人,苍灰的天空下,茂盛的植物更增阴郁气氛。石明亮穿过回廊,刚走到荷花池的小石桥上,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犹如利刃裂帛,划开了虎斑客栈令人不安的平静。石明亮侧耳倾听,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大约在靠东的方位,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充满了恐怖和怒意,声浪中还隐隐掺杂着其他人的劝解,但都被女人发狂般的嘶吼掩盖住了。

如果没有记错,在张三迁对虎斑客栈的介绍中,位于东边的青芝园正是老辜和他夫人武莺的住处。假如早晨的这起突发事件和老辜有关,倒是不可不看。石明亮脚程极快,循声找去,迅速赶到青芝园,果然看到园门洞开,天井里古拙的汉白玉石桌上站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长发散乱,只穿了一件丝绸睡衣,露出两条雪白胳膊,赤着脚,神情紧张到了极点,也顾不得冷,一边在桌上跳跺,一边只管愤怒地叫嚷。张三迁手足无措地站在桌边的石凳上,饱满的圆脸哆嗦着,没了一贯的气定神闲,他手里拿着一件鲜红色的女式大衣,冲着桌上的女人没头没脑地叫着:“武莺老师!武莺老师!”远离石桌的回廊木椅上有个男子光着两条腿站着,正是叶拟,也是衣衫不整,胡乱披了一件长外套,来不及扣上,看得出里面什么都没穿,他脸色发白,紧紧闭着嘴唇,抱着回廊的柱子说不出话。另有一个穿制服的厨师,拿一根竹棒,正在驱赶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