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出海远航

哦,妈妈,如何爱上爸爸的故事,你跟我讲过多少次了?每次都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你的脸庞会变得从容,声音会变得柔和,几乎就像你在重温所有的情感一样。我喜欢你跟我讲这个故事,因为这让我爱你。这让我爱你和爸爸。

但里德尔大宅烧掉的那夜,你不在,所以我只能讲给自己听。

你当时在哈佛学习——“读书”,我会说,如果我想让自己听起来更像英国人的话——在攻读比较文学博士。你很厉害,除了英语,还会说法语和西班牙语。你在研究狄更斯,直到你了解了关于皮普(1)和他的一切动机。你相当为自己感到骄傲,年轻、俏丽,有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完美口音,在剑桥校园里裙摆飘飘,世界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已经逃离你在海边长大的死一般的村庄,以及你憎恶的那一栋贫瘠的石房。尽管出身不好,但你已经小有建树。你的那些兄弟姐妹还在为你配淡茶吃的一把饼干争抢;你的父亲靠抄电表谋生,根本微不足道;你的母亲改女式衣服。你不断地读书,为此朋友和亲戚之类的都嘲笑你。“读那么多的书,也不会有什么出息,”他们说,“你得学习打字!”你知道读书能把你带到任何地方,它能带你环游世界!你确实做到了。

拿奖学金去上最好的学校。收获赞美与嘉奖。他们都震惊了,不是吗?一巴掌把他们扭曲的英式笑容从他们那扭曲的英式嘴脸上扇飞。当你从牛津放假回家时,你妈妈把你安排在餐桌的首席就座。她让你给兄弟姐妹们讲你的旅行故事,让他们安静地听,表情呆得就像那间陋室的墙壁一样。你抽烟,谴责大学董事的狭隘思想,谴责男女院校仍旧分离。你挑逗以前挑逗过你的男孩们,对着他们的脖颈吹气,轻咬他们的耳朵,直到他们沦为你掌间颤抖的水潭,然后你就把他们丢到紧实的土地上,留他们在那里蒸发;你留下他们猜度,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如此美丽、如此残酷。

你接受了哈佛的奖学金,教大一新生读塞万提斯和罗布·格里耶(2),并为毕业论文费尽心思。然后你意识到,一切都是枉然。有一天,在阅读这些年来你批改过的成千上万篇蓝色的读书文章时,你有了一个顿悟:如果再读一篇拿《崔斯坦》和《李尔王》里对荣誉和社会的重要意义做比较的文章,你就自挖双目!(“给我出来,卑鄙的啫喱!”)

那个夏天,你接下罗德岛新港一份女服务生的工作。你最好朋友的家人是一个游艇俱乐部的会员,她的父亲给你在酒吧间安排了一份工作,这样你就能拿到更多小费。手指粗短的男人轻拍你安全地裹在白色紧身涤纶长裤里的紧实臀部。你的娇小体形在统一规定穿的蓝白色紧身Polo衫里看起来很曼妙,颀长的脖子上还扎了一圈黄色的小方巾,那么诱人。你的黑发剪短了,你有一口英国腔,你活得真不错,不是吗?直到它整个绷线。

他的皮肤黝黑,有风吻过的痕迹,长睫毛和浓眉下的眼眸张开时,他对你射出光束。他穿露趾皮凉鞋,这在甲板上是不允许的。他还穿一条露出健壮双腿的短裤,这也是不允许的。他的手臂饱含一种低调的力量——不算厚实粗壮,但每一条肌肉都在光滑、黝黑的皮肤下震颤。他们都簇拥着他。你不知道为什么。他是什么名人吗?他们拉来椅子,金属椅腿刮擦着甲板,十个人,十二个人。然后来了更多的人,他们一起拉来了桌子,要坐下这么多的人——这完全违反了规定。你一次又一次地返回吧台,去取金汤力。你到底送了多少轮的酒?还有椒盐脆饼、花生和鸡尾酒的调酒饮料,会员们都抢着为他的下一杯酒埋单。你每次把冷饮放在他的面前,他都用眼睛对你微笑,直到你自己化成一汪小潭。你被吸引了,着迷了。你必须得到他,其他人也是,董事会成员、委员会会员和地位很高的高级会员。

“他是谁?”你问一个同事,她也隔着一段距离注视他。

“他们叫他琼斯。”她说。

“他是干什么的?”你问。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你的同事说。

她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那是一场意外,你讲故事的时候说。没有意外,爸爸,那位往日的超级大帅哥说。你拿着酒水托盘绕过转角时,正好撞到他身上,洒了他一身金酒。董事会主席立刻狠狠地训斥了你一顿,但琼斯打断了他。

“请别那么做,”他说,“是我的错,我在往下面看,希望没有伤到这位小姐。拜托你,覆酒难收啊。”

有人因他的笑话发笑了,紧张氛围被化解。董事长把他办公室的钥匙给你,并告诉琼斯客人衣服在哪里,那是为了防止有人没穿合适的服装突然露面,或者有人被绊倒、摔下码头而备的。有时是会发生这种事。你把门锁打开让他进去时,他把手放在你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