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救赎(第3/3页)
几分钟之后,我起来,朝南翼走去。我相当肯定我知道父亲去哪儿了,当我来到壁橱,看到门开着,我知道自己是对的。假墙是半开着的。我把它撬开,沿着螺旋楼梯抬头看进黑暗。我听到一声划擦的声音,看到靠近楼梯顶部转弯处有一圈橘色的光晕。光晕延续了十几秒,然后熄灭。几秒钟之后,又是一声划擦,又一圈光晕。再一次。又一次。是父亲希望看到他的母亲。
我没有干涉他的探索。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肯为他现身,而为我现身。或许我看到的其实不是她,或许本给了我一个与她相似的启示。有太多的理论了,我无从知晓。但我知道,我对父亲说什么都没用,都阻止不了他,我做什么都无法满足他与伊泽贝尔接触的需要。于是我留他自己在那里划火柴,回到房间。我把伊莱哲的日记从存放袜子的抽屉里拿出来,开始阅读。
1916年3月3日
我死去的儿子今天晚上来看我了。他和我坐在一起。我们讲了话。他刚离开不久。
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在等。我坚持自己的信念。我一直相信他会回来,我能再次看到他。所以当他出现时,我并不惊讶。反而被一种心满意足感所吞没。
在我的房间里,太阳落在窗间,我的手边有一杯波尔图酒,我正在给自己做过的事算账:一张分类账页列出我毁掉的人命和破坏掉的森林,对应的是我捐赠的钱和土地、帮助过的机构和城市,以及给那些比我不幸的人的个人补助金。本教过我,我从土地上刮下来的东西不该由我来保管,而该由我归还土地。我在算账时,午后的太阳透过树木的针叶摇曳不定,落在天花板上,我抬头望向窗户,它正展望着本的树,而他就在房间里和我一起。
“本,”我小声说道,“对一个将死之人,这真是奇景啊。你来看我了,那意味着我被宽恕了吗?那意味着,我还不至于万劫不复吗?”
本跪在我的椅子旁,我伸手去碰,摸到了他。
“我已经救赎自己了吗,本?”
“你已经救赎自己了。”
“我一直在祈求如此。”
“我们不是在祈求中被赦免,而是在所作所为之中。”他对我说。
“你接受我折中的方法吗?”我问他,指的是我设立的信托基金,允许亚伯拉罕和他的后人继续住在里德尔大宅,“我不想失信于你……”
“你对我信守承诺了。”
“但是宅邸。公园……”
“那个承诺是我的,父亲。那是我对哈里做出的承诺,义务归属于我。你只不过是保守我的承诺,直到时机成熟为止。”
“什么时机?”
“释放你的时机。”本说。
“我被释放了吗?”
“你被释放了,”本说,“现在我会留下,直到我履行对哈里的承诺。”
然后他就离开我了,但我不感觉孤单。
我现在必须下楼去休息了。我会睡一个这辈子最好的觉,因为我知道,我正当地过完了这一生。我犯过错误,也伤害过人,我不否认那个事实。但当我理解我的方式有过失时,已经力挽狂澜。
我必须下楼去找托马斯,我忠诚的朋友。他会伺候我入睡,因为我很劳累,需要打个盹儿。
厨子今晚准备给我们炖一只兔子,我非常喜欢,期待吃到。
伊莱哲·里德尔英雄一般死去。我在1916年3月5日的《西雅图快讯报》上读到他的死亡通知,通栏的大标题是《一座城市,一个国家,为一介人物哀悼》。头版,上半版的版面。
同一个人,二十年前因为他做出的无所顾忌的、鲨鱼般的交易被媒体所讥讽。这个人被贬损,因为他摧毁整片森林,无情地关闭城镇和学校,对工人及他们的家人毫不留情。当他去世时,至少,他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救赎了自己。
足以被他的儿子原谅。
(1)Harry Houdini(1874—1926),美国魔术师、替身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