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闹鬼(第5/7页)
我打开发黄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一捆纸。笔迹整洁,是连笔的草书。纸页顶上,伊莱哲·里德尔的浮雕大名已经用钢笔猛力划掉了。日期是1916年3月5日。
给我未来的后人:
如果你正在读这封信,而且还健在,那么我恭喜你能走到今天。如果你在读这封信,你的父亲——我的儿子,亚伯拉罕·里德尔——已经死了,对此我致以最深刻的遗憾。尽管亚伯拉罕和我的意见不常一致,我确实在以我的方式关心他。
我也关心我的第一个儿子,本杰明。正是因为我对他做出的一个承诺,现在我才会写信给你。律师会把信呈递给你,向你详述细节。我把这封信留给你的目的,是恰当地表达这一感情。
本杰明还活着的时候,我答应过他,等里德尔大宅不再有用,它会永久地回归未经驯服的野性自然。它会成为他的遗产,也会成为我的遗产,我猜。一枚保存下来的小小瑰宝,有一天,他可以用它来应对我以进步的名义毁掉的满山瑰宝。不管是什么理由,承诺就是承诺,我发过誓要维护它,同时也要养活我的其他家人。
你的父亲亚伯拉罕一心要开发北邸。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死命坚持这一想法,但他就是不愿意松口。他威胁过我,哄骗过我,诅咒过我。他引用我的拒绝,证明我对他的爱没有对本杰明那么纯粹。他这么断言也未尝不对——亚伯拉罕一直都是个傻瓜、混混、败家子——但那不是我坚持承诺的原因。
在我更年轻的时候,我会摒弃对死者的义务,就算是我的儿子也没用。“对死人的承诺算什么?”我会抗议。我会很高兴地按照惯例,在临死前把这块地产遗赠给我活着的儿子。但这几周里发生了非常特别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想法。本杰明,我已故的儿子,回来找我了。
哦,别害怕!他不是什么灌输恐怖的幻影或者妖怪!他是我的儿子,依旧温柔。他来书房看望我,和我坐在一起,安慰我。最重要的是,他的出现让我确信,我迫近的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
既然现在我已经见过他以幽灵的形式出现——我确信那就是他!——我只能说,我真正相信死后有来世了。我相信对死人的承诺和与一个活生生的人签下的任何一份允诺书同样实在。
为了防止亚伯拉罕破坏我的承诺,防止他为牟利开发北邸,我已经成立了一项在我死后能保留宅邸的信托基金。信托基金会在亚伯拉罕死后解除。如果他没有后人,宅邸就会立刻移交给市里,作为公共绿地。如果他有后人——想必就是你了——宅邸就是你的。我欢迎你住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还有你的后人也是。我只要求一点,就是你能推进我的承诺:等你或你的后人离开这处地方,不管是因为房屋磨损,还是因为个人意志,我求你允许它回归自然,像我的儿子本杰明希望的那样。
我不能强迫你这么做,但我恳求你探究你的灵魂,执行这一最重要的使命。
我对自己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并不骄傲。其实,我为许多事情感到羞愧。自从本杰明死后,我就尝试过与我的罪行和解,因为他的死尽管惨烈,却给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教训:没有人无可救药,只要他以可以挽救的方式行事。
北邸在你手上了。我求你以我们家族的救赎为重。
我的安宁,我赐予你
伊莱哲·里德尔
黑暗中,我躺在床上,想一遍又一遍地读信,来向自己证明它是真的。本其实在另一个时空里给了我一份信物,我把它带回了这里。是伊莱哲写给塞缪尔爷爷的信。给我未来的后人。塞缪尔爷爷告诉过我,他从律师手上收到的信。现在在我的手里。
本是从塞缪尔爷爷的房间里拿的吗?又是怎么给我的呢?我希望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但酒醉感袭来,我很快坠入了黑暗的睡眠,就好像有人在我头上套了一个麻袋。马上,我开始做梦……
* * *
我下楼去女会客厅,但那不是个会客厅。它已经被改装成了卧室之类的地方。房间中央有一张大病床。挨着床的是一个活动的药柜,里面满是瓶子、毛巾和各种其他医学用具。房间闻起来是防腐剂和尿的味道。躺在床上的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形,几乎就是一具死尸,稀疏长发披散着,眼睛凹陷下去,她借助呼吸机用力地呼吸,这个东西被裹在她的嘴上,以冲击运动的方式把空气强压进肺里。
“你叫过爸爸做了吗?”
问题是一个年轻人提出来的,一个少年,他高高地蹲在一张搁脚凳上,头耷拉着。
备受折磨的女人慎重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行?”
她再次眨眼,把眼皮紧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