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二致的抉择(第23/30页)

年轻的女急诊室医生一屁股坐在了洗手池的台子边,筋疲力尽。她把头埋在两个手心之间,当所有人都离开,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清晨的重症监护室一片宁静。诺玛调整好鼻管,然后检查了一下输氧量。氧气面罩上的球体随着阿瑟的呼吸很有规律地松一下又紧一下。她重新粘好胶布,确保导流管里没有漏进空气。这样,吊瓶里的溶液就能顺着流进病人的血管里了。接着,她填好了手术简报,把病人移交给了下一班的护士。在病房外长长的走廊尽头,她看到费斯坦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在向前移动。教授最终推开了通往手术准备室的合页门。

劳伦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费斯坦坐到了她的旁边。

“这个晚上挺难熬的,对吗?”

劳伦盯着她脚上依然套着的无菌便鞋,伸手摆弄了一下,就好像是在触碰两个可笑的玩偶,却没有回答教授的问题。没错,她是有些冒险,缺乏慎重考虑,但手术的结果表明她这样做是有充分理由的。教授继续表示,因此在这里,他想要请她接受他个人诚挚的歉意。她还说,今天晚上,他平时教给她的东西终于结出了硕果。劳伦抬起头望着她的老师,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挺直了身子,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你拯救了一个我原本可能会放弃的生命!看来,我也该是时候退休了。现在,我就来教你最后一样东西。”

眼角绽开的皱纹流露出老教授内心此刻再也难以掩饰的温柔,他站了起来。

“要平静地接受你不能改变的事实,但与此同时,也要勇于做出力所能及的改变,而最最关键的,是你要能够清楚地分辨以上两者的边界。”

“要到多大年纪的时候才可以做到这一点呢?”劳伦问眼前的这位老人。

“马克·奥勒留20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才明白这个道理。”他将手背在身后往外面走,“所以,你还是有时间去慢慢体会的。”话音刚落,他已消失在门的那一边,在他身后,两扇活页门重重地关上。

劳伦又在房间里面待了一会儿。她看了看表,想起了之前的承诺。有一位老警探还在医院对面的咖啡馆里等着她呢。

她来到走廊里面,在重症监护室的窗户跟前停了下来。紧挨着拉上了窗帘的窗户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全身插满各种管子和线路的病人,他刚刚从死神那里回到人间,看起来显然是虚弱得不得了。她就那么看着他。阿瑟的每一下呼吸,都能让她的内心充满喜悦。

在急诊室接待处,一位年轻的护士已经接了贝蒂的班。劳伦在医生值班表上擦掉了自己的名字。这个时候,此前在医学成像CT室见过的那位放射科医生也已经下班了,他迎着劳伦走过来,问她手术进展得是否顺利。劳伦陪着他走向出口,向他大致介绍了刚刚过去的这个晚上发生的情况。她并没有提及自己顶撞费斯坦的小插曲,而只是说了一下老教授更倾向于让病人体内那个小小的血管畸变维持原状。

放射科医生表示他对此倒是并不感到惊讶。病人体内的那个畸形点,在他看来几乎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的确没有必要为此而冒险动手术拿掉。“更何况,就算带着这个样子的小‘毛病’,还不是一样可以活得很好?您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嘛。”他补充了一句。劳伦脸上的表情肯定写满了惊愕,看到她的样子,放射科医生于是解释说,她也是在枕骨内腔壁上有一个很小的奇异点。她那一次遇到车祸以后要动手术,费斯坦亲自操刀,当时也是决定不去碰这个奇怪的地方。想起那一个晚上的种种事情,放射科医生感觉就好像是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在此之前,他还从来没有试过为同一个女病患进行那么多次CT扫描与核磁共振,可以说是完全超出了正常需要的范畴。然而,这都是费斯坦作为神经科主任亲自下的指令,其中有一些要求甚至完全不容置辩,必须立刻执行。

“他为什么从来就没跟我讲过这个呢?”

“这我可就完全不知道了。不过,我想您还是不要把我们之间的这次谈话内容转述给他了。我们要保守医疗的秘密啊!”

“可是,这也太过分了嘛,我是医生啊!”

“对于我来说,您首先是费斯坦的病人!”

教授打开了他办公室的窗户,正好看到他的学生横穿马路。劳伦让一辆救护车先开了过去,然后她就走进了医院对面的那家小咖啡馆。有一个男人正在费斯坦和她来这里吃饭时经常坐的那个小包间里等着她。费斯坦转过身,坐回到他的扶手椅上。诺玛刚刚走进来,把一份文件交给了他。他打开封口,刚刚动完手术那位病人的身份信息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