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符(第2/3页)

陈琰思索片刻,又道:“你方才说事有蹊跷,又是何意?”

桃符道:“奴家见那尼姑佛门打扮,做法事却像极了道士。那尼姑又说要驱除余晦,想是打算留在府上,必定另有所图。还望少爷多加提防。”

陈琰闻言,深以为然,便把桃符藏在自己房里。

果然如桃符所言,尼姑以驱散余晦为由留在陈家。

几日后,陈宅虽仍有鼠,却声势渐小。陈老爷大喜,认定祸根已除。

一日,尼姑对陈老爷道:“如今晦气散去八成,当做一场法事,将宅中余祸一并根除。”

尼姑要一口水缸,加猫血、猪油、赭石、艾蒿搅拌,又从尼帽内拔下一绺头发,放入一香囊内,嘱咐下人届时掺入其中,待成膏状后,涂于大宅四壁。

众人得令,便各自张罗准备,捕猫杀猪,一时鸡飞狗跳。

陈琰将此事告与桃符,桃符听罢说道:“猫血、赭石,本是不祥之物。艾草香浓,涂抹墙上必使邪气扩散,殃及全府。”

陈琰不明就里,问道:“你平日只是打杂,不曾读书出门,怎会知道这般事情?”

桃符答道:“我实是宅中桃符,存世经久,吸纳天地精华,幻化出人形。”

陈琰一惊,忙问道:“若是如此,为何你当初现身时,面貌是一介哑女?而那日于柴房里,又怎地突然开口说了话?”

桃符道:“初化人形时,我虽五感皆通,却难以咬字。那日少爷摘下门上桃木,想题两行诗句,便吩咐我讨些热水磨墨。我方到柴房,少爷定是就着前日所剩墨汁先题了两笔。墨汁一入桃木,奴家顿觉喉咙清爽,脱口便是一句话。”

陈琰回想那天情形,确如桃符所言。不想这神仙精怪之事,今日也落到自己头上。

陈琰又问道:“那尼姑一事,该如何是好?”

桃符道:“猫血、赭石,尚不足置人于死地。妖法奥秘,全在尼姑一绺头发上。少爷须暗中取来香囊,将发丝剪下一半,再置于火上炙烤半个时辰。余下之事,包在奴家身上就好。”

数日后,陈家人按尼姑之意,将血与油羮倾入一口大缸。两名壮汉手持木杵搅拌,待其黏稠,接过陈琰所递手中香囊,将发丝撒进缸里。

搅匀后,一列家丁手捧瓷碗,三步一人,用毛刷蘸着血羮向墙壁上涂抹。不多时,陈家四面呈现一片鲜红。

事毕,府上腥臭难闻,众人纷纷捂鼻子。陈老爷对尼姑说道:“德尼之法必有神通,只是这味道难忍,敢问此场法事何时可了?”

尼姑将拂尘一甩,藏进袖口,笑道:“施主不必多虑,明天一早味道便可散去。至于墙上的血迹,用水冲刷即可。”

陈老爷闻言,便作揖告退。

深夜,宅里灯火皆灭,寂籁无声。忽有一人影从房内蹿出,贴墙壁疾行,来到陈家老爷房前。

黑云吐月,投下一席银光,照在那人脸上,原来此人正是尼姑。

她不穿青衣素袍,只着件短小窄褂,衣襟后头,一条长尾卷立如钩。

尼姑潜至阶前,手附铜柄之上,似要推门而入,却发觉门板重如钢铁,岿然不动。尼姑恼怒,想破门而入,两臂一撞门板,一股庞然之力冲出,将其撞到阶下。

尼姑眼露凶色,调转脚步,奔向偏房。

偏房位于陈宅一角,四周有丈高矮墙。尼姑绕墙逡巡,却不见入口。尼姑不得已,现出利爪,欲翻越墙壁。哪知每攀一寸,矮墙便长高一寸,任凭她怎般挣扎,也触不到墙沿。

尼姑气急败坏时,见不远处一所房里烛影摇动,不禁心觉诧异,思量宅中之人已浸染血腥之气,本该昏睡如石。

尼姑踮着脚移近,捅开窗纸望去,只见白烟缭绕,蜃气翻腾,灯影下两个高大武人,手持长剑,身披铠甲,目眦欲裂,怒视尼姑。

尼姑惨叫一声,惶然逃出陈家大宅。

翌日清晨,陈家公子随桃符来到大缸前。桃符俯身,取出几根烧焦猫毛。

陈琰端详许久,说道:“如此说来,尼姑便是猫妖?”

“不错。”桃符答道,“猫妖自有退鼠之法,听闻陈家闹鼠患,便妄图趁机谋害府里众人性命。”

陈琰闻言道:“如此说来,邪物破财之言,也是无中生有?”

“非也,”桃符道,“猫妖虽为害命而来,可当天法事却不虚假。不敢欺瞒少爷,鼠患源头,确在少爷屋宅上。”

陈琰愕然道:“照你所言,祸源在我屋内。可你由哑复原,只因我于桃木上题字。难不成,祸源便是我陈琰本人?”

桃符笑道:“少爷想想,近来除了元宵灯会,镇上书生秀才在忙何事?无非是收拾行囊,包雇车马,进京赶考。少爷见了此情此景,怎不心生烦恼?依我说,只怪大唐律令不准商贾为官,断了少爷科举之路。不然少爷怎甘居于一隅,整日诵读诗书?奴家如今也无法留于陈府,今日就要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