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红(第2/3页)

段生见到烛红,喜出望外。烛红却不言语,只是看着段生微笑,末了叮嘱道:“无论考中与否,只管尽早回来。”

考场中,段生文思泉涌,笔走游龙,目视答卷眸中灼灼,自觉定当脱颖而出。怎奈发榜时,段生却不见自己的名字。

段生霎时间心灰意冷,于河边久久徘徊,甚至想投河自尽,了断余生。一念之间,他又想起烛红的嘱托,便打点行李,连夜赶回老家。

夜里,段生在书房苦苦等候,却始终不见烛红的身影。

第二天,管家寻到倚墙而眠的段生,连忙将他摇醒,说道:“少爷醒醒,有人托我给少爷送信。”

段生两眼迷离,含混问道:“信?什么信?”

“是街尾烛店老板娘给公子的。昨夜公子回来已是丑时,我便没敢打扰,今天才给公子送来。”

段生不记得街尾有烛店,他展开信,几个娟秀小字映入眼帘:

“段君,请至店中叙旧。”

段生见字,欣喜若狂,在街上夺路狂奔。两旁路人见状纷纷侧目,小声议论,说段家公子恐怕因为落榜,一下子疯掉了。

来到店里,段生见到烛红,喜笑颜开。她正将捆捆蜡烛摆上货架,身上衣裳已改,貌美如昔。

段生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良久,段生问道:“你昨日为何不来见我?”

烛红闻言,莞尔一笑。

“奴家只是凡人,怎能穿墙与你会面?”

故事至此了结,我颇有些意犹未尽,心中思量,文中之事未必皆为真实,但或许确有段生烛红其人。即便二人过世,其子孙恐怕也在聊城经营烛店。

翌日拂晓,我早早起身,想在离开此地前,拜访那间烛店。

“公子说烛店?”店里的小二狐疑地问。

“对,烛店。好像在某个街角。”

小二放下抹布,笑道:“要是没猜错,公子并非齐地之人吧?”

“不错。我本居江浙,只是在此地落脚,今日便要启程赴京。”

店小二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聊城方圆十里内用不了蜡烛,更没有什么烛店。”

我闻言不解,连忙问道:“你所说的这‘用不了’是何意?”

小二答道:“聊城之中,每取红烛,点燃烛芯,片刻之间蜡炬成灰,烛油流尽。城内之人只用油灯照明。”

我大吃一惊,忙问小二这是何故。

“公子要是问为何,我也不知。不过店中段掌柜见多识广,公子不妨去问他。”

我谢过小二,找到门外正与人闲谈的掌柜,先一作揖,再问起蜡烛的事情。

方才谈笑的掌柜脸色一变,反问我为何要问此事。

“在下昨日碰巧读过一本《异史》,想拜访文中一地,却听说了如此奇事。掌柜久居聊城,必通晓此地掌故,故来请教。”

掌柜瞠目道:“公子说的可是《烛红》一文?”

“正是。”

掌柜将我领入店后一间书房,于书册中搜出几页文稿,拂去灰尘,说道:“不瞒公子,《烛红》一文正是老朽所著。成书时,我思来想去,没有将最后几页纳入其中。今日公子特来问我,老朽便将原稿赠与公子。公子读过,便可知晓后事。”

车夫不知何时回到了旅店,并已喂好马匹。我谢过掌柜,踏上车正欲离开,却见他急急从店中走出,递与我一只布包。

“这些东西,老朽留也无用。公子此去京城,或许能用上。”

车声辚辚,驶过长街、城门。行至郊外,我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捆捆崭新的长烛。

我又拿出文稿,细细品读起来。

段家二老本不赞同段生与烛红成亲,但见烛红温良贤惠,又有一笔可观的嫁妆,才勉强答应下来。

在段家,烛红不受长辈妯娌待见,却深得小孩子喜欢。烛红也不计较,白日经营烛店,夜里陪段生读书,一切皆如旧日。

几年后,段生数次进城赶考,次次自觉妙笔生花,却每每名落孙山。时间一长,段生也心灰意冷,每日只是与烛红品读诗词文赋。

后来,段生编纂一部古书。每遇到来历不明的注释,烛红总能脱口而出,一语点破出处。两人便以此为戏,若是说不出注释,便按约自罚茶水。一番较量后,无论输赢,总把多余的茶水倾覆在地,谁也喝不到口。二人对视,开怀而笑。

那段日子,二人形影不离,宛若一对神仙眷侣。

某年,巡抚例行巡视至聊城,其女随行。巡抚之女于城中街头偶遇段生,一见钟情。

巡抚拗不过女儿,只得去段府拜访。

在段宅中,巡抚见过段生,观其人,觉得仪表堂堂;读其文,更是拍案叫好;与之言,方知未中举人。

巡抚问段生:“你可知自己为何落榜?”

段生答曰不知。

巡抚笑道:“贿技不精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