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夜(第3/4页)

六月四日凌晨两点,两艘小型的法国鱼雷艇“VTB21”及“VTB26”轰隆隆出港。阿布里亚尔上将及法加尔德将军正带着参谋人员离开。在他们身后,三十二号棱堡的巨大铁门敞开,无人看守。里头只剩下一堆被砸烂的密码机和烧光的蜡烛。

两点二十五分,停在港口外的“蝗虫号”炮艇从泰勒将军的小船接过最后一批部队。舰长考斯托巴迪少校已完成任务,想必很想立刻冲回多佛。但是船上还有空间,于是他转往东面防波堤,又接了另外一百名士兵。“蝗虫号”客满了,他终于满意地返回英国。

两点三十分,最后一批法国船只——由波堤少尉指挥的拖网船队——从港口最深处冒了出来,船队塞满刚从战场退下来的部队,朝多佛出发。

两点四十分,在风笛声的鼓舞下,“麦尔坎号”驱逐舰松开了系在东面防波堤的缆绳。二十分钟后,最后一艘驱逐舰“快递号”满载离开,乘客包括布坎南中校的岸勤人员。

三点,防波堤西侧的短码头仍然挤满了法国大兵,特鲁普中校忙了一整夜,但是码头上还是不断涌入新来的士兵。现在,最后一艘大型运输舰已经走了,特鲁普在等一艘事先安排好的汽艇。这艘汽艇预计三点来接他以及法军三十二师的卢卡斯将军(Lucas)和参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完全不见汽艇的踪迹——这并不让人意外,在这样一个夜里,有上千种事情可能出错。

三点零五分,特鲁普开始担心了,这时,陆军总部的工作艇“鸽子号”恰好路过。奇迹般地,这是一艘空船,正在港口进行最后巡视。特鲁普大声吆喝,船上的加贝特·穆哈伦中尉把船只靠过来。

当卢卡斯将军准备离开时,上千名法国士兵排成四列立正站好。他们显然会被抛下,再无逃脱的机会,但是没有一个人打乱队形。他们肃穆地站着,一动不动,钢盔上映照着闪烁的火光。

卢卡斯和他的参谋走到码头边向后转,喀的一声并拢双脚,向士兵们最后致敬。然后军官再度转身,顺着长长的绳梯往下爬,登上等候的船只。特鲁普随后上船,三点二十分,加贝特·穆哈伦中尉发动发动机,迅速驶离港口。

最后一批船只离开敦刻尔克时,一支奇怪的队伍正准备悄悄熘进港口。“猎人号”驱逐舰带头,后面是三艘古董货轮,而“MTB107”和“MA/SB10”快艇在两侧照应。丹杰·菲尔德上校再度试图在入口处凿沉船只,借此堵塞港口的出入口。这支小型船队朝指定地点前进时,最后一批救援船只疾驶而出,激起了强烈涡流,把它们颠得左摇右晃。“MTB107”的舰长喀麦隆上尉不禁思索命运的捉弄,让他——一名生活稳定的四十岁律师——在这场旷世大戏中插上一脚。

突然一声爆炸。敌机显然在海峡埋了水雷——这是德国空军的临别赠礼。第一枚没有造成任何损伤,但是第二枚在领头的“古尔科号”堵塞船的船底引爆,几乎立刻将它击沉。两艘快艇捞出落海的生还者,其余的堵塞船继续前进。不过现在只剩下两艘船了,任务势必更难完成。

堵塞船缓缓深入港口时,“猎人号”最后一次造访东面防波堤。“快递号”离开时,防波堤差不多被清空了,但是如今又开始出现人潮。四百多名法军跌跌撞撞上船,包括敦刻尔克驻防区司令巴泰勒米将军(Barthélémy)。三点二十分,“猎人号”终于起程,它是最后离开敦刻尔克的英国战舰。

但它不是最后离开的英国船只。当丹杰菲尔德上校的两艘堵塞船抵达指定地点,还有几艘汽艇钻出港口。堵塞船打满舵,企图与海峡呈直角排列,但是潮水和洋流同样太强烈了。和前一晚一样,这次行动大致上失败了。在附近逗留的“MA/SB10”接走了船组人员。

如今,天将破晓,喀麦隆上尉决定开着“MTB107”绕行港口,看看最后一眼。九天以来,港口遭到炸弹轰炸,枪炮声震耳欲聋,巨石崩裂,整个乱成一团,现在突然间成了鬼蜮:沉船的残骸、被丢弃的枪炮、空荡荡的废墟,以及在码头和东岸防波堤上无望地静静等待的大批法国士兵。没有什么是一艘形单影只的小汽艇可以帮忙的,喀麦隆哀伤地掉头回家。“整个场面,”他后来追忆,“弥漫着一股终结与死亡的气氛,一场大悲剧正在落幕。”

不过,还有一群英国人留在敦刻尔克,其中一些人还活得好好的。因伤员而被抛下的兰利中尉,现在躺在城郊的十二号伤员处理站。这座处理站(其实是个野战医院)设置在罗桑达埃勒郊区的一栋维多利亚式大宅院里。宅院最上方有一座长相奇怪的红色尖顶炮塔,所以这个地方又被昵称为“小红帽”(Chapeau Rou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