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手中的魔力

不是我的那个男人

呃,什么意思?

你准备好了吗?

好吧,深吸一口气,我要讲故事了。

这本书,这本有纸有墨的书,它讲述的故事发生在这里,也就是地球上。它的主题是生命的意义与虚幻。它会告诉你杀人与救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在这本书里,有爱情、旧时诗人和带皮花生酱。有物质与反物质、万物与虚无、希望与仇恨。故事的主角是41岁的女历史学家伊莎贝尔和她15岁的儿子格利佛以及全世界最聪明的数学家。简而言之,这是一本有关如何成为人类的书。

不过我得先声明一点:我不是人类。在第一晚,在那个寒风凛冽、狂风大作的黑夜,我还不知身在何处。我第一次接触人类的书面语言,是在车库里读《时尚》的时候。我想这可能也是你第一次接触这种书面语言。为了帮助诸位了解地球人消费故事的方式,我依照人类的方式撰写了这本书,我用的都是人类的文字,打印的亦是人类的字体,遣词造句遵循的当然也是人类的文法。我相信诸位的翻译水平极高,即便是外星语和原始语也差不多都能瞬间心领神会,所以理解应该不是问题。

好了,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安德鲁·马丁教授。我和你们没什么两样。

安德鲁·马丁教授只是这个故事里的角色,他只是一个躯壳,一个我要借以完成一项任务的躯壳。而在任务的开头,他必须惨遭劫持,继而死亡(这种语气似乎太过冷酷,所以我决定在这一页暂时不再提“死亡”二字)。

安德鲁·马丁教授是一位43岁的数学家,一位有妻有子的男人,他在剑桥大学教书,在一生中最后的八年时光,他一直在破解迄今都无解的数学之谜。可重点在于,我不是他。

在抵达地球之前,我没有棕褐色的头发,发型也不是自然的边分。同样,我对霍尔斯特的《行星组曲》或“传声头”乐队的第二张唱片也没有任何想法,我并不认同这类音乐理念,或者我根本就没有任何音乐理念。我以前除了液态氮什么都没喝过,我怎么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澳洲产的葡萄酒就是不如其他地区的呢?

身为一个后婚姻时代物种,不用说,我从来就不是个一心扑在工作上、视家庭如无物的丈夫,更不是一个动辄打着遛英国史宾格犬——一种毛茸茸的家神,也可称为“狗”——的幌子偷偷溜出家门的男人。我没有写过数学著作,也没有硬逼着出版商在作者简介栏使用我那张差不多已有15年历史的照片。

不,我不是那个男人。

我对那个男人没有一点儿感情。然而他有血有肉,和你我一般真实,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哺乳类物种、一个二倍体真核灵长类动物。离午夜还差五分钟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前,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一边喝黑咖啡(别急,我稍后会解释咖啡是什么以及我喝咖啡的不幸遭遇)。就在那个重大突破不期而至时,他的意识进入了人脑有史以来从未到达过的一种境界——知识的边缘。他可能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过也可能没有。

就在他找到重大突破后,主人,也就是我的雇主,立即把他带走了。我甚至和他相遇了,虽然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但足以传输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我们在身体上合为一体,但在心智上并非如此。你知道,你可以克隆人类的大脑,但无法克隆大脑中存储的信息,至少无法克隆很多,所以我得学很多东西。虽然我是个43岁的男人,却是这个地球上的初生儿。我从未和他正儿八经地相遇,后来这让我颇为恼火。如果我们相遇的时间能长一点,那该有多好。至少,他可以给我讲讲玛姬的事(哦,我真希望他能和我谈谈玛姬)!

然而,不管我学到了什么知识,有一点是不能更改的,那就是我得阻止人类的进步。这就是我来地球的目的,毁灭安德鲁·马丁教授的重大突破证据。这个证据不仅存在于电脑中,也存在于人体之中。

好了,我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我想只有一个地方吧。我先讲我被车撞了的故事吧,就从这里开始。

语言学习者的孤立名词以及其他初期试验

是的,我说过,我们应该从我被车撞了开始讲起。

我们只能这样讲。因为在那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什么也没发生。全是虚空虚空虚空——

好吧,还是有一点点故事。

我,站在那里,站在“马路”边。

一到那里,我马上有了几个想法:第一,这天气到底是怎么了?我真的不习惯这种必须愣一下才能弄清楚状况的天气。但这里是英国,讨论天气可是人类的主要活动之一,这可是有充分理由的。第二,电脑在哪里?这里应该有一部电脑。说实话,我着实不知道马丁教授的电脑长什么模样,也许它和马路一样吧。第三,这是什么声音?低沉的咆哮声在我耳边呼啸而过。第四,这是夜晚。身为一名宅人,我实在不适应夜晚,就算能勉强适应,这也不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夜晚。这样的夜晚是我生平所未见的,这样的夜晚神秘莫测,深不见底。这是夜的立方。天空黑得纯粹,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太阳在哪里?这里有过太阳吗?刺骨的寒冷似乎在暗示这里也许从未有过太阳。因此,冷得你魂飞魄散,我的肺被冻得隐隐作痛,凛冽的寒风抽在皮肤上,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我怀疑人类八成不会离开家门。他们要是在外面溜达,那肯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