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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吗这么生气?”

“没有生气,”我撒谎说,“就觉得好玩。谢谢你的课。”

“不客气。”

尘土开始沉淀了,于是他又一次拿起勺子,伸手过来,搅动它。

“这是什么?某种禅的把戏吗?”

当然,他哈哈大笑。他又吃了一点稀煳煳的鸡蛋,小口喝茶,大声咂嘴。“生命的意义,”他重复道,这次完美地发出了一声。“新教的把戏。”现在是大大的微笑。“天主教的,印度教的把戏。”

“就是杯中的土?”

他举起自己的水杯,没有尘土,透过它凝视我,又把它放下。“头脑。”他指着清澈的水杯说。我还是高兴的,至少他没有指着那杯变成泥浆的水说,“你的头脑。”当时尘土已经沉淀,水杯的顶部有几分清澈了。“观察。”他示意我。我们观察着,我杯中的尘土慢慢沉淀到底,于是顶部三分之二的水都变成半透明的了,然后完全透明。“你的头脑。”他指着我面前的杯子说,十起他的勺子。“当你——当有人——做了不该做的事,你观察。”他把勺子放进杯中,再次大力搅动,拿出勺子,脸上带着完全满意的表情坐回去。“然后你就看不到了。”

“比如有人做了什么坏事呢?”

“杀人。无故杀死动物。毒品。愤怒。吃得太多……类似那些。”

“杀人跟吃得太多归在一个类别里?”

他好像是在笑话自己,然后指着我。“聪明。”我那天早上说的每句话似乎都把他逗得不轻。“杀人意味着更多尘土。杀了人,杯子里全是尘土。吃得太多,一点土。”

“我明白了。那就是今天的课。”

“对。是很好的一课。如果你想看到生命真实的样子,那你就得让水非常纯净,非常清白。在这个世界上不容易,但这是你必须去做的事。你不能搅乱头脑。”

“很好。谢谢你上的这一课。”

“不客气。”

最后女服务生终于鼓起勇气靠近了。倒咖啡的时候,她忍不住要看浑浊的水杯。“科学实验,”我告诉她,“我这个朋友是缅甸草药学的专家。”

她假笑一下离开了。

仁波切快吃完鸡蛋了,正用一整片吐司抹干净最后的蛋黄。我又吃了一口燕麦片,现如今已经凉了,里面有沙。

“现在你来问我一个问题。”我说。

他哈哈大笑。“很好,很好。谢谢。”他咯吱咯吱地四口吃完那片吐司,又喝了一口茶把它送下去,看了看自己强壮的手背,就好像在揣摩它们的设计一样,然后说,“我的问题是这个:你昨晚在房间里做什么?”

“跟我妻子讲话。写信给我女儿。”

“你女儿很好。我在你妹妹家里见过她的照片。”

“她很棒,又聪明。我们还有个很棒的儿子。”

“很好,”他说,“很好的修行。最好的修行。”

“修行?修行什么?”

“修死,”他说,就好像显而易见一样,“亲情是死亡的最好修行。能理解到你是更大东西的一部分,不只是单独一个个体。所以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我的孩子不单是我对自己死亡的修行。”我说,女服务生又路过一次。

“是啊,是啊,”仁波切说,“你非常爱他们。所以你现在准备好了,因为那个,还有其他原因。”

我草草点头,看向别处。

“爱,让杯中的水干净。”他继续说。

“我猜也是。”

“耶稣说过。”

“他说过吗?有意思。”

“这一世,我在寻找所有宗教的相同之处。耶稣说过的话。佛陀说过的话。犹太人的生活方式,印度教徒的信仰方式。或许现在我会创立一个新的宗教,囊括它们所有,这样人们就不会因为他们信神的差异,而如此自相残杀。”

“太棒了。”我说,但我不得不说,一个早晨消化不了这么多。我感觉我们出洋相了,对此很尴尬,而且对于仁波切的课,他对我妹妹和我们家土地的兴趣,他关于我孩子的理论,他对世界和平的计划,我还不能平和地接受。我刚开始吃早餐时的大部分暖意都枯竭了。我不能正视仁波切的眼睛。他突然沉默,看着我,我们一度就那样干坐着,就好像我们说着截然不同的语言,不可能再有任何翻译的希望。我在桌上放了几张钞票,站起来,领着我的同伴——宗教创立者——走进外面的炎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