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我在一所典型的工科大学任教,有充分的理由不务正业:没有本科专业和学科建设,二十几年靠讲选修课度日。我曾跟同学们开玩笑:你们的专业课相当于红烧肘子,我这课就是肘子边上铺的生菜叶。但我心里很真诚地——天上感谢希腊诸神,地上感谢哈工大的学生及教务处,这门课程给了我诸多乐趣。

儒家圣人对神灵“敬而远之”,革命领袖批评“言必称希腊”。因此早年我对神话的认识就是课本上的定义:人类童年时期的、对世界的原始的、低级的认识。工作后混学位听《西方哲学史》课,看法开始转变,讨论课上我曾对《旧约》中上帝造人的故事“过度阐释”:“用泥土造人,反映了人对大地的依赖,是彻底的唯物主义;以亚当的肋骨制造夏娃,绝非男性中心主义的压迫,而是女性对男性的剥夺:因为有了女人,男人就少了骨头。”后来我把这些想法写进希腊神话欣赏课讲义,并在《北方文学》杂志上发表了部分内容。

讲义成型后曾于十年前出版,但不知在哪个环节被修改得错乱古怪,如“伤爱飞情”变成“伤飞爱情”、“美男”一概改称“帅哥”等等,之后又偶见改了书名(未改署名)的境外繁体字版,这两个版本以及散见网上的章节片段都是将错就错,触发了我的强迫症。幸亏一位女同事的话缓解了我的症状:“曹雪芹的《红楼梦》被高鹗改成那样也没说什么,你一本编著何苦认真!”这次中信出版社给我修订重出的机会,算是化解了我多年的心病。特别感谢至今尚未谋面的周青丰老师、吕艳平编辑。此次修订,改正了一些明显的错误,增写了两万字。肯定还有各种错误,译名问题也很纠结,敬请方家指正。

打开电视,总是熟悉的喜羊羊、新版的猪八戒,中国多数读者与观众并不熟悉希腊神话、荷马史诗这些人类共有的文化财富。搞清楚“巴黎”与“帕里斯”、“爱马仕”与“赫尔墨斯”的关系是专家的事,但普通游客若想提升一下国际土豪形象,希腊神话知识必不可少。否则出了老佛爷,进了卢浮宫,就可能如虚拟场景“弥达斯遇见墨杜莎”一样。若论到趣味性和深邃度,希腊的神话与传说秒杀全部小说史。

有西方学者认为,今日“新人类”主要为“同龄文化”所塑造,不知是否夸张了。但雅斯贝尔斯在《时代的精神状况》一书中的告诫是正确的:“个体自我的每一次伟大的提高,都源于同古典世界的重新接触。当这个世界被遗忘的时候,野蛮状态总是重现。”

陈喜辉

2014年6月18日于哈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