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墙 1988-1989年 第六十章(第6/8页)

莉莉仅仅认识两个试图离开东德的人:姐姐丽贝卡和哥哥瓦利。在跨越柏林墙的时候,丽贝卡的未婚夫掉下房顶,落得了终生的残疾。瓦利把车从一个边防军人的身上轧过去,把军人轧死了,因此而产生的创伤萦绕了瓦利很多年。他们的先例绝对称不上圆满。但现在的大形势变了——难道不是吗?

在度假营度过的第一晚,他们遇见了一位名叫贝特霍尔德的中年男子。贝特霍尔德正坐在自己的帐篷外面,滔滔不绝地对六七个拿着啤酒罐喝啤酒的年轻人说话。“这难道不明显吗?”他用自信而带有感染力的语气说。“整件事就是斯塔西设的圈套。这是他们逮捕颠覆分子的一种新办法。”

一个坐在地上吸烟的年轻人似乎有所怀疑。“那他们是怎么做的呢?”

“穿过边境以后,你就会被奥地利人逮捕。奥地利人把你押解给匈牙利警察,匈牙利警察会给你戴上手铐,把你送回东德。你会被直接送到利希滕贝格斯塔西总部的审讯室。”

一个站在他旁边的女孩问:“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

“我的堂兄试图从这越过边境,”贝特霍尔德说。“离开前他对我说:‘我会从维也纳给你寄明信片。’现在他在德累斯顿附近的一座劳改营的铀矿里劳改。政府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招人在铀矿里工作,没人肯去那工作——铀发出的射线会导致肺癌。”

上床前,弗兰克家的四个人轻声讨论着贝特霍尔德的话。爱丽丝轻蔑地说:“贝特霍尔德是那种只会夸口说大话的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堂兄在铀矿里劳改呢?政府才不会承认这样使用囚犯呢!”

但赫尔穆特却很担心。“他也许只是个白痴。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开放的边境线也许的确是个圈套。”

爱丽丝说:“奥地利人为什么要遣返逃亡者呢?他们对共产主义无爱啊!”

“他们也许不想惹麻烦,也许不想把钱花在逃亡者身上。奥地利人为何要管我们东德人的死活呢?”

四个人讨论了一个小时,没有得出任何结论。莉莉躺了很久都没睡着,一直为爱丽丝和赫尔穆特在担心。

第二天早晨,莉莉看见贝特霍尔德在公共厨房对另一群年轻人侃侃而谈,他的面前放着一大盘火腿肉和奶酪。他的话是真的,还是斯塔西特工做的虚假宣传呢?莉莉觉得有必要搞个清楚。贝特霍尔德像是还要在食堂里待段时间。冲动之下,莉莉决定搜一搜贝特霍尔德的帐篷。她离开了公共厨房。

帐篷并不安全:营方建议度假者不要再帐篷里留下钱或贵重物品。但贝特霍尔德的门帘还是被用绳子牢牢地捆上了。

莉莉开始解开绳子,她试着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好像自己有权这么做似的。但她的心里却直打鼓。莉莉习惯了鬼鬼祟祟——她和卡罗琳的现场演出都是半公开的——但她以前从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如果贝特霍尔德因为什么原因丢下早饭,比她预料得先回帐篷的话,她又该怎么说呢?“哦,我跑错帐篷了,真对不起。”帐篷差不多都一样。贝特霍尔德也许会相信她——但他会怎么做,把警察叫来吗?

她掀开门帘,走进帐篷。

作为男人来说,贝特霍尔德算是够整洁的。他的衣服齐整地叠在手提箱里,帐篷里有个放着塞满换洗衣服的拉绳袋。除此之外,贝特霍尔德还有个放有安全剃刀和剃须皂的盥洗用品袋。他床上的金属床架之间铺着一层帆布。床边放着一小摞德语杂志。从外观上来看,这是个普通旅游者的帐篷。

别匆忙下结论,莉莉告诉自己。仔细寻找蛛丝马迹。贝特霍尔德是谁?他是干什么来的?

行军床上放着个折叠的睡袋。拿起睡袋时莉莉感到里面有点重。她打开睡袋,把手探进去摸索,从里面拿出一本满是黄色照片的书——还有一把枪。

这是把枪管很短的黑色小手枪。莉莉对武器知之不多,不知道它是哪种型号,但觉得这应该是人们口中的九毫米手枪。这种手枪看上去是为便于隐藏设计的。

莉莉把枪塞进牛仔裤口袋。

她对自己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贝特霍尔德不是个无所不知的夸夸其谈者。他是个斯塔西特工,被派来传播威慑人的故事,阻止希望潜逃者逃到西方。

莉莉重新叠起睡袋,走出帐篷。贝特霍尔德还没回来。她颤抖着手指,飞快地把门帘重新绑上。再过一会她就平安了。贝特霍尔德一开始找枪,他就会知道有人来过了。如果莉莉能不被人发现顺利离开,贝特霍尔德就无从知道谁进过他的帐篷了。莉莉觉得他甚至不会把丢枪的事报告给匈牙利警方,匈牙利警察肯定会对带枪到本国度假营的德国特工感到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