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如玉的新家是邵寂言书案上的一只花瓶。

这花瓶原是这宅子里旧有的,邵寂言住进来的时候见这花瓶的造型花纹颇为雅致,又没什么破损,便没舍得扔,洗净擦干之后就放在案上摆着。那个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将来的某一日他会用这只花瓶收养一只小鬼儿。

如玉凑到花瓶跟前看了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道:“我知了,这一定是当日勾引你那个恶鬼的瓶子!”说完便立时化作一团白雾钻了进去。

除去当日道士把如玉收进葫芦不算,邵寂言这还是头回见如玉自己在他面前化作烟雾,不免有些惊奇,只他一愣神儿的功夫,又见白雾从瓶中飘了出来,化作人形。

“奇怪了。”如玉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语,“该是那女鬼住的嘛,怎么什么也没有?”

邵寂言想了想,扯了扯唇角道:“我搬进来的时候从里到外给洗了一遍……”

如玉自己被人家砸了栖身的罐子,这会儿听他这话不禁拉下脸,扭头冷语道:“毁人房屋是要遭报应的。”

邵寂言觉得自己很无辜,没想到勤俭爱干净也成了罪过。

为了避开白日里的阳光,邵寂言将花瓶从靠窗的书案上挪到了终日见不得阳光的墙角,搬来一方四角小柜,将花瓶放在上面,为了以防万一,又把屏风挪了挪将小柜遮住。待弄好了一切,转对如玉道:“好了,从今往后你住这儿就好了。”看了看如玉又道,“对了,你的行李呢?刚刚你来时我倒是看见你拿了个包袱,这会儿放哪儿了?”

如玉扭头,指了指桌案。邵寂言看过去,桌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如玉有些奇怪:“你看不到?”

邵寂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如玉飘到桌边,伸手拿了行李。只在她的手触碰到那个小包袱的时候,邵寂言方见那包袱显了形,顿悟道:“看来这些阴物非要你碰到我才能看得见。”

如玉望着手中的包袱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邵寂言又道:“就这么多?没别的了?”

如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回道:“我就这点儿东西……本来还有睡觉的席子被褥,还有凤儿投胎前给我留的钱……可罐子一砸,除了几件衣裳其他的我都寻不到了,大概是被别的鬼捡了去……”

邵寂言蹙眉,这倒是他疏忽了,他却没想到她虽是鬼,纵是在个瓶瓶罐罐里栖身也是该有床褥的。

如玉看出他的心思,忙道:“其实也没什么,被褥什么的不要也可以,我原先也没有什么被褥,一样睡的。”

邵寂言道:“那怎么行,姑娘家怎能直睡地上。我问你,你们用的那些床褥家私怎么搞到?”

如玉道:“那些东西原是在世的家人烧寄来的,又或是直接烧寄来阴钱冥币,自己去鬼市上买……”说到这些,如玉触到了痛楚,有些伤感地道,“只我不记得自己是谁家的闺女了,也没人给我烧寄什么财物……”

邵寂言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问道:“那你从前是怎么过的?”

如玉笑笑,摇了摇头,道:“其实也没什么,做了鬼不需要吃喝,只找个地方睡觉就行。我原也有点儿钱,是平日里帮别人做事换来的,买了席子被褥还余下点儿零花,后来凤儿走了又把她攒的钱给了我,我怕带在身上弄丢了就放在家里,结果罐子一砸,不知被谁捡去了。”

如玉说得简单,甚还带了些轻松随意的笑容,邵寂言听着却觉得心酸。他能想象没有家人依靠的如玉生活会有多么的拮据。他自己幼年丧父,只跟着祖母和母亲过活,长到十六岁只连这两个亲人都故去了。他读书虽有些天分,但种田经商这些活命的营生他其实差劲得很,为了养活自己,他着实过了几年苦日子,也是近两年才慢慢好转,直到中了举人方有一些乡绅巴结送钱送物,他也不推辞照单全收,生活方算安稳。如今听了如玉短短的几句话,直勾起了他埋在心中的辛酸往事,让他对如玉愈发生了怜爱疼惜之心。他想了想,问道:“你才说的鬼市钱庄是个什么地方?可是阳间送的钱物都要寄在那里,阴间的亲朋再去那儿取?”

如玉道:“就是这样,钱庄里都记着户籍呢,这样阳间寄来的东西才不会送错人。”

邵寂言道:“那可是时时都能寄钱?还是非要等到祭日或清明的时候?”

如玉道:“时时都能的,阳间只要有人寄钱物了,当地的鬼差就来取东西,回去后存在钱庄柜上,阴间的人若要取用时只到钱庄去拿就是。”

邵寂言道:“如此就好,现在才过子时,我估摸着你们那里的鬼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吧。”

如玉不明所以的点头道:“是啊,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