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5页)

“逃避?你已经那么做过了。”布鲁姆医生说。她的声音一直都那么温柔吗?“以前和帕克斯顿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逃避。现在也是。”

玛拉觉得这几句话似曾相识,但一种崭新的理解令她豁然开朗。布鲁姆说得没错。一直以来她都在逃避——那粉红色的头发,皮肤上的穿刺,毒品,性爱,都只是她逃避现实的方式和手段。但她的确爱过帕克斯顿,至少这一点是真实的。也许令人心碎,也许不健康甚至危险,但却真真切切。

“以前你一直在逃避什么?”

“那时?我只是太思念妈妈。”

“玛拉,有些痛是逃不掉的。也许现在你已经明白。有些痛你必须勇敢面对。你最怀念你妈妈的什么呢?”

“她的声音。”玛拉回答。接着又说:“她抱我的方式,还有她爱我的方式。”

“你会一直思念她的。这也是我个人的经验。即使很多年以后,你的神经偶尔仍会被思念触动,痛得你无法呼吸。但思念也有它的好处,而且远远大于痛苦。当你经年累月地思念一个人时,你就会以不同的方式在生活中寻找她的影子,而且你一定能够找到。你越是长大,越能理解她。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的。”

“她如果知道我是怎么对待塔莉的,一定会非常生气。”她低声说。

“你根本想象不到一个母亲的宽容程度。教母也一样。问题是,你能原谅你自己吗?”

玛拉猛然抬起头,她的双眼已经含满泪水,“我必须原谅自己。”

“那就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玛拉发现与布鲁姆医生的交谈起到了作用。所有的回忆,关于她妈妈和塔莉,以及关于内疚和宽恕的谈话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有时夜里躺在床上,她回忆往事,想象着妈妈就站在黑暗中与她对话。

因为那是她最为思念的:妈妈的声音。经过这些努力,她终于明白有朝一日她将不得不面对这一切。她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么一个地方,等她足够坚强的时候,可以去那里找到妈妈的声音。

可现在她需要塔莉的陪伴。这是玛拉答应妈妈的。

连续几个星期,多萝西每晚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床,而早上又依然要强打起精神爬起来。护理工作的清单永远都放在触手可得的地方,上面的内容她也不厌其烦地读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漏掉了哪一件。各项任务她已经烂熟于心:每隔两个小时升降床头十五分钟,检查输液和食物,检查鼻饲管,按摩手脚,涂抹润肤霜,帮女儿刷牙,小幅度活动女儿的四肢,保持床单干爽整洁,每隔几个小时让女儿翻翻身,检查气管支气管的抽吸情况。

整整过了一个月她才开始不再心慌,而直到六周之后,家访的护士才用不着再在她的任务清单上添加提示。

到了11月底,她那黑色、泥泞、杂草丛生的园子里已经落满了枯叶。她开始满足地想,在她和女儿共同度过她们的第一个圣诞节之前,她终于可以不用拿着清单就把每件事做得井井有条了。日复一日的循环已经形成了习惯。那个名叫诺拉的护士每周来四次。她已经是12个孩子的祖母,这些孩子最小的才6个月,最大的已经24岁。上个星期她忽然有感而发,赞叹地说:“多萝西,你太了不起了。说真的,就算我亲自来做,也不会做得比你好。”

2010年圣诞节那天,黎明刚刚降临到斯诺霍米什这座小镇。多萝西终于感受到了平静,或者说她感受到了一个照顾昏迷女儿的母亲所能感受到的最大限度的平静。她比往常提前了一点醒来,起床后就立刻开始收拾房子,为这个家增加一点节日的气氛。储藏室里没有什么装饰品,但她并不介意。就地取材是她的强项。她走进昏暗的储藏室,但却不小心撞到了两个纸箱子,那里面装的全是塔莉的东西。

她站住了,默默盯着那两个已经布满灰尘的箱子。

强尼把这些箱子连同塔莉的衣服、化妆品和照片运过来时,多萝西认为它们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除了塔莉,谁也无权翻看。但是现在,她想这里面的东西对塔莉的苏醒会不会有所帮助。她弯腰搬起那个写有“安妮女王丘”字样的箱子。当然,箱子很轻,17岁时的塔莉能有多少东西可以保存嘛。

多萝西擦去箱子表面的灰尘,把它搬进了塔莉的卧室。

塔莉静静地躺着,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苍白的曙光透进玻璃,仿佛在地板上铺了一层银纱;窗外或有轻风吹过,银纱之上树影摇曳。窗棂上挂着漂亮的捕梦网,下摆垂着一颗颗晶莹的玻璃珠,道道金色阳光像丝带般探进窗口的时候,被玻璃珠放大开来,顿时璀璨夺目,光华四溢,室内的黑暗纷纷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