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假期的最后一晚——如果这还能称之为假期的话——他仍然难以入睡。这丝毫没有让他感到意外,而且他估计这一夜他很可能将彻夜难眠。他扫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凌晨2:15。

他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了床。拉开百叶门,他来到了阳台上。天上挂着一轮满月,亮得不可思议。黑色的棕榈树在带着鸡蛋花香味的空气中左摇右摆。海滩看起来就像一条弯曲的生了锈的银带子。

他在阳台上伫立许久,呼吸着芬芳的空气,聆听着海浪的声音。此刻他的心无比平静,倒使他对入睡有了一点点信心。

他摸黑穿过屋子。半夜查看孩子们睡觉的情况,这是度假一周来他养成的新习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双胞胎兄弟卧室的房门。他们睡在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单人床上。路卡搂着他最喜爱的玩具——毛绒填充虎鲸。但他的哥哥从来不喜欢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

强尼轻轻关上门,来到玛拉的房间外,悄悄开了门。

然而他看到的房间内的情景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微微愣了一下神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玛拉的床上根本没人。

“怎么回事?”

他打开灯,走近一点查看。

她走了。金色的人字拖鞋不见了,手袋也不见了。他只知道这些东西,不过这足以令他相信女儿并没有被绑架。因为窗户是开着的,女儿睡觉前还是锁着的,而且窗户只有从里面才能打开。

她偷偷溜出去了。

“该死的!”他返回厨房,在橱柜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支手电筒,于是便拿着它出门寻找他的女儿。

相比白天的热闹,夜里的海滩格外冷落。大部分地方都空空荡荡的,只能偶尔看到一对对夫妻或情侣手牵手沿着海浪留下的银色的泡沫痕迹散步,或者互相依偎着缩在大浴巾里。强尼才不管别人是否介意,拿手电筒把那些人挨个儿照了一遍。

在伸向海湾的一段古老的水泥码头上,他驻足聆听。他能听到笑声,也能闻到烟味儿。因为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堆篝火。

而与此同时,他也闻到了大麻的味道。

他走上草地,绕过旧码头的起点,向一片树林走去。那一带被本地人称为黑壶滩。

篝火恰好位于哈纳雷湾与哈纳雷河之间的一片空地上。虽然还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强尼已经听到音乐声——是亚瑟小子[1]的歌,这一点他很确定——从廉价的塑料扬声器中传出来。几辆小汽车开着头灯照明。

几个年轻人正围着篝火跳舞,但大部分都围着一排泡沫冷藏箱。

玛拉正和一个头发长长、光着膀子、下身穿沙滩短裤的年轻人跳舞。她仰脖喝掉瓶里的最后一口啤酒,屁股随着音乐扭来扭去。她穿着一条牛仔短裙,那裙子小得不能再小,和一片鸡尾酒餐巾纸差不了多少;上身穿一件剪短了的小背心,故意露出她那平坦的腹部。

强尼大步流星般闯进了这场派对,却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当他一把抓住玛拉的手腕时,玛拉先是很随意地笑了笑,而待她认出抓她的人是谁,不由惊讶地嘘了一口气。

“喂,老家伙。”玛拉的舞伴儿喊道。他使劲皱着眉头,好像是为了双眼能够聚点光。

“她今年16岁。”强尼尽力克制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得一枚勋章,因为他没有一拳把那小子打倒在地。

“真的?”年轻人挺直身子后腿了两步,双手举在空中,“伙计……”“这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还是装傻?难道是承认自己干了坏事?”

小伙子不解地眨着眼睛,“哇哦,你说什么呢?”

强尼硬生生把玛拉从派对上拽了出去。起初她还抱怨个不停,但后来吐了爸爸一鞋一脚,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了。回沙滩的半路上,玛拉又吐了两次,每次都是强尼替她撩起头发;看她东倒西歪的样子,强尼只好扶着她向前走。

回到他们的小屋,他把玛拉领到了阳台上。

“我快难受死了。”她轰然倒在座位里,呻吟着说。

强尼在她身旁坐下,“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在那样的环境里有多危险?搞不好你就会惹上麻烦的!”

“尽管吼吧,我不在乎。”她转脸面对他。她的眼眸里有种令他心碎的哀伤,一种对悲痛与不公的全新理解。失去妈妈的伤痛正开始塑造她的人生。

强尼有种置身荒野的感觉。他知道女儿需要什么:安慰。她需要他向她撒谎,告诉她即使没有妈妈她也一样能够快乐地生活。可那是自欺欺人。他们两个心知肚明,这世上再也没有真正懂玛拉的人了。他只是个可怜的替代品。“随便了。”玛拉说着站起身,“你可以放心了,老爸,这种事不会再有下次。”“玛拉,我已经在努力了,只是请你给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