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9页)
“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十五分钟之内柯琳会来接你们。”
“可是……”
“别可是了。你们要去汤米家,练完足球可能还是柯琳去接你们。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出什么事了?”路卡睡意全无,瞬间皱起眉头担心起来。孩子们虽然年纪不大,却都明白爸爸如此紧急意味着什么,因为他们更喜欢按部就班的生活,尤其是路卡。他很像他的妈妈,天生爱操心。
“没什么。”强尼丝毫不露口风,“我要去一趟城里。”
“他以为咱们还是小孩子。”威廉说着掀开了被子,“来吧,天行者[2]。”
强尼焦急地看了看手表,已经5:08了,他需要马上出发,否则就赶不上5:20的渡轮了。
路卡跳下床,顶着一团乱糟糟的头发,一边仰脸儿看着他,一边缓缓走来,“是玛拉,对不对?”
是啊,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两个孩子已经不知道跑过多少次医院去看望他们的妈妈。天知道那段时间玛拉遭了什么罪。他们一直担心着她。
他几乎忘了孩子们有时会多么敏感,尽管已经时隔四年,他们身上已经烙下悲剧的印迹。强尼尽最大努力照顾孩子们,可他能给予的最好的感情也无法弥补孩子们失去妈妈的空缺。
“不是玛拉,是塔莉。”他说。
“塔莉怎么了?”路卡不安地问。
孩子们都很喜欢塔莉。上一年他们求了他无数次要去看望她,可每一次都被他以不同的理由拒绝。想到这里,他有些内疚。
“我还不太清楚,但我保证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你们。”强尼承诺说,“柯琳来到之前要准备好上学的一切,听见了吗?”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爸爸。”威廉说。
“练球结束后你会给我们打电话吗?”路卡问。
“会的。”
他挨个儿吻了他们,随即从门厅桌子上抓起车钥匙。出门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眼儿子们,他们站在那里,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两人都穿着平角短裤和宽大的T恤衫,正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强尼顾不了那么多,扭头向车子走去。他们已经11岁了,单独在家待上十分钟应该不成问题。
钻进车子,发动引擎,强尼一路狂奔驶向渡口。上船之后他仍然待在车里,手指焦灼地在真皮方向盘上整整叩打了三十五分钟,直到下船。
6:10,他把车子停在了医院停车场上一盏昏黄的路灯下。离日出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整座城市仍在黑暗中沉睡着。
进入熟悉的医院大楼,他径直走向服务台。
“我找一个叫塔莉·哈特的病人。”强尼急促地说道,“我是她的家人。”
“先生,我——”
“我想知道塔莉目前的状况,马上。”他声色俱厉,如同在发号施令,服务台后面的女子仿佛触电般打了个寒战。
“哦,”她忙不迭地说,“我去去就来。”
强尼转身从服务台走开,不耐烦地来回踱着步子。天啊,他太讨厌这个地方了,尤其是那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他在一张硬邦邦的塑料椅子上坐下,脚掌不安地拍打着亚麻地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情绪也一点一点接近崩溃的边缘。
过去四年,他渐渐接受了失去爱妻的现实,学会了独自面对生活,可这并不容易。他必须强迫自己向前看。无论何时,回忆总是让他痛彻心扉。
可是在所有的地方中,他又如何忘得了这里?他们到这家医院做手术、化疗、放疗。他和凯蒂每每倾心交谈几个小时,彼此安慰鼓励,并争相让对方相信,他们的爱终将战胜渺小的癌症。
撒谎。
最后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那一刻,他们就在这家医院的一间病房里。那是2006年。他与妻子并肩躺在一起,搂着她,尽量不去注意她与病魔搏斗一年之后瘦得可怜的身躯。床边,凯蒂的iPod里面播放着凯莉·克拉克森的歌:
有的人,等了一辈子……只为这一刻。
他还记得凯蒂脸上的表情。病痛像流动的火焰,烧灼她的整个身体——骨头、肌肉、皮肤。她已经使用了最大剂量的吗啡,但她不愿让自己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以免吓到孩子们。“我想回家。”她说。
看见妻子,强尼心中总有一种可怕的感觉挥之不去:她快要死了。现实太残酷,那样的结局令他不寒而栗,却只能独自黯然神伤,偷偷流泪。
“我的宝贝儿们。”她平静地说,而后又不禁哑然失笑,“唔,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都开始换牙啦,能从牙仙子那里换一块钱了。每掉一颗牙还要拍张照片……还有玛拉,告诉她我能理解。我16岁的时候也很叛逆,跟我妈妈也合不来。”
“我现在还没有做好谈这些的心理准备。”他说,而心里却暗恨自己的懦弱。从妻子凝视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