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第2/4页)

第二天一大早我睡过了头,陈琳做好早饭叫我,我没好气地说都几点了,穿好衣服就走。陈琳在背后叫我记得在路上买点吃的,我说知道啦,急匆匆下楼,骑上自行车驶离小区。陈琳上班比我晚半个小时,吃完饭还要做一些打扫卫生的家务。

一般来说,我的手机都是塞进牛仔裤前兜里,这是防止手机被偷的一个技巧。连我自己从兜里掏出来都费劲,更别提小偷用两根手指去夹了。那天早上,我骑车在路上,陈琳给我打电话说:“你记得买个煎饼吃,别空着肚子。”我说知道了,女人就是烦,一件事情有必要嘱咐两遍吗?不等我挂电话她又说:“还有,我昨天夜里好好想了想,不买拉布拉多了。”我哦了一声挂掉电话,顺手把手机放进上衣口袋。我不知道陈琳的转变是不是因为我昨晚的强硬态度,我只希望她知道我不是不给她买狗,是生活的问题。但是当我听见陈琳说不要狗那一刻,天杀的我竟然又想给她买一只。当然,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到单位楼下,我存好车子,准备掏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没了。不用想,一定是那个人干的。我顾不上上班,打开车锁,架上车子就往回骑。我是知道他的,别想逃出我的五指山。在飞奔的路上我头脑并没有太过发热,最起码我想得起来要打个电话报警。可是没了手机,石家庄这个城市又没有公共电话亭,我只好在一次等红灯的时候跟身边的人借,但是他们看看我,没一个人愿意奉献。

有的人说:“我手机没电了。”

有的人说:“我没带手机。”

更多的人什么也不说,只是白我一眼,仿佛我是一个骗子。嘿,我看上去像坏人吗?

现在的人都他妈怎么这么自爱呢?

还在马路对面我就发现了那个人。我把车子往地上一扔,攥紧拳头,气冲冲地朝他走去。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给了他丑恶的嘴脸漂亮的一拳。

我说:“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竟然连我也偷!”

他短暂地愣了一下神,随即反应过来,大声喊叫着几个听起来很平常的名字,严格来说也不是名字,而是姓氏:“老张、老刘、老李。”随他喊吧,我一定要出这口气,不然会把我憋死的。这个时候我的头脑彻底热过了头。热过了头不是因为我在他的帮手来之前没有逃走,而是我相信不管他们上来几个人都一定会有人来帮我。我不指望他们匡扶正义,给我虚张声势就够了。然而当老张、老刘、老李凶神恶煞地把我包围,对我拳打脚踢的时候,那群人要么远远地或冷漠或兴奋地围观,要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地经过。也有些人在努力向我靠近,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举着手机,我当时已经被愤怒和恐惧占据的大脑还挤出一丝空间思考,他们一定是在手机里编辑照片,准备发朋友圈或者微博。

我喊道:“报警啊!打110,求求你们了。”但我听见的回答是:“报你妹啊!让你见义勇为,让你多管闲事。”我很想解释:大哥,我不是见义勇为,我是头脑发热;大哥,我不是多管闲事,我是鬼迷心窍。然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打够了,大摇大摆地把我的钱包也偷,不,应该是拿走了。他们把我的身份证掏出来扔到我脸上。我突然来了力量,挣扎着站起来,说:“钱包不能拿走,那钱我还要给我女朋友买狗呢。”刚开始被我打的那个人走回来,那时候,我看见自己的灵魂升到了空中。我的头发碰着树叶、碰着云彩,我就这么升上去,看见躺在地上的自己胸膛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流得随意而自然。

我醒来的时候正被两个人架着往前走。后来我才发现,架着我的不是两个人,而是牛头和马面。我看见了马面整齐结实的大槽牙和牛头那硕大的鼻孔里喷出的沤掉的干草渣。我吃了一惊,问道:“你们是谁?”

马面说:“你没看过《西游记》吗?明知故问。”

牛头说:“甭搭理他,刚来都这样。”

我说:“我死了?”

突然两只手在我背上一搡,我一个踉跄跌坐在大殿中央。然后我就听见了那声唱腔和他的自问自答。

“这是哪里?这就是森罗殿。”

知道自己真的死了,反而不害怕了。

人活着最多怕死,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站起来,看看自己的胸口,拿手摸了摸,没有伤口,但是也没有温度。我看着坐在大殿上威严的阎王爷,失声叫了出来:“包大人?”

阎王爷说:“你知道我?”

我说:“你在人间很受欢迎和抬举,你的事迹还拍成了电视剧。您本人比电视剧里要威武许多。”

阎王爷说:“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