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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假设是,他去“迈尔海滩”的时候得把船停在附近,但在一次次的否定回答中,这种假设越发弱不禁风,我只能假设他停在别处。于是我开始打长途,沿着海岸问过去。

露易丝从海滩回来。我坐着怒视电话。她浑身发红、被太阳晒得晕乎乎,动作迟缓,头发被海水泡沫弄湿,屁股上粘了沙子。她带着孩子般的天真,伸出小手掌,上面是一个完整的白色小贝壳。她的声音被烈日的热度熏昏,仍未苏醒:“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完整的贝壳,也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贝壳。一个白色的小盔甲,里面的动物死了或者跑掉了。为什么有些东西看上去那么清澈透亮、意味深长?这些傻傻的小东西。”

我坐在一张矮凳上,对电话恨之入骨。

“怎么了?”她说,然后将一边的臀部靠上我的肩膀。以她纤瘦的体格,臀部感觉特别温暖、沉重、丰满。这是她无意识的动作,她发觉之后立刻移走,把自己吓到了。

“小艾伦喜欢把船停在哪里?”

她不自在地走开,坐到沙发上。“多半是小地方,不是那些大码头。我觉得他喜欢停在某个地方,显得自己的船最大。有水龙头、电源和燃料就行,他只需要这些东西。他喜欢长条形的船坞,好把船头朝向主码头。”

“小码头我也试了。”

“但他打了克尔女士之后,难道不会逃走吗?”

“我也想过,但他之前在哪?他不可能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我猜想他以为克尔会报警,就把船开走了。”

“回巴哈马?”

“也许。我说不定能找到他之前待的地方,然后去那里到处问问,看看他会去哪。他有没有说起过他想做的事,或者想去的地方?”

“他有一次说过想绕墨西哥湾到德州去。”

“好吧。”

“崔维,你明白他会停在某个私密的地方,就像停在我家的码头。”

“这也挺有帮助的。”

“是你让我说的,我只是想帮帮你。”

她带着温柔的怒火看着我。她是生命经历了几亿年进化后的产物。这当中有许多随机的生与死。那些穿着一身盔甲的小脑壳蜥蜴没能熬过来;鲨鱼、蝎子和鳄鱼,就像活化石一样,还活得挺滋润。凶残、剧毒和狡诈是很好的生存筹码,而这个直立行走的雌性哺乳动物似乎缺少必要的生存工具。让她在沼泽地待一晚上,足以要她的命。然而,脆弱的背后,她却惊人的坚韧。小艾伦这样的人不及她进化得完善。他是个蛮人,刚走出洞穴没两步。他们俩处在人类曲线的两端,其他人游荡在中间。如果人类还在进化,如果我们认同敏感不是弱点而是力量,那么她这样的人就是我们繁衍的标准。可是,这世上有太多小艾伦了。

“帮我找到他的船。”我对她说。

“什么意思?”

“如果要找出他的船在哪,我需要知道哪些东西?随便什么。”

她慢慢起身,若有所思,然后去洗了个澡。我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她试图抹掉那段时间里的所有记忆,而我现在要强迫她回忆。那是一段纠结缠绕、从酒精中滤出的回忆。

她突然冲进休息室,裹着我的一件蓝色大浴巾,头上围着一条白色的毛巾。她的脸变得狭长而专注,五官也更为鲜明。

“最后一次出海,”她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关联,我们停在迈阿密的一个类似修船厂的地方,名字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为了一个新的发动机。他一直抱怨发动机的噪音。他们把舱口盖拆下来,做了很多测试。有个人说要好长时间才能搞到小艾伦要的发动机,他很恼火,但还是订了一个,付了定金。他订的是一个刚上市的新型号。”

她坐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翻阅黄页。她用修长的手指掠过纸上列出的名字,突然停下。“这里,就是这家。”

罗宾森—兰德,在丁拿礁下面,英格拉罕高速出口。维修、停靠,大活小活都接。

“也许东西还没到,”她细声细气地说,身子颤了一下,“我害怕,崔维。我希望东西到了,他装上,然后开走了。我希望你永远找不到他。”

我给露易丝买了午饭,送她回船屋。我把艾格尼丝小姐停在罗宾森—兰德的大停车场。就算在夏天淡季,这里依然忙碌,船坞看上去停满了。他们的船坞盖成长长的一排,还有两个大仓库,供小船进出。商店在几幢钢筋水泥的楼里。虽然是周六下午,电锯、焊枪和其他电动工具开动着,不过可以想见,只有普通员工在干活。这里有很多支船架、起重机、船坞和水道。办公区域紧靠最边上的一幢商店楼,离卡车下货处很近。

办公室里有个女孩在坐班。她一头红发、身材圆胖、神情冷淡,一只眼睛微微斜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