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黑树皮(第3/8页)

她们在铁杉浓重的树阴下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们越过了一个低矮的山脊并走下一条河谷。她们已经远离艾达所熟悉的领域。层层的落叶使她们脚下的地面十分柔软。像筛过的粗粉一样干燥的雪花穿过树冠洒落下来,它们划着弧线或是盘旋着,像是不愿落到地面。她们小心地踩在水中石头上过了一条黑色的小溪。艾达看着这条小溪被沿岸闪亮的狭窄冰层、周围的岩石断木、成片的苔藓及其他所有东西所阻挡。然而,湍急的水流总是全速地向前流去。

当它流到较浅的地方,流速变得较慢时,就是它被冻结的地方。艾达想,门罗将会利用这样的事物进行宣教。他会说这条小溪象征人生,上帝需要我们以这种方式来度过。上帝创造的一切不过是一些精心设置的隐喻。在这个可见的世界中所有明亮的形象都只是神圣事物的投影,因此,人间天堂,高低贵贱,在形式和意义上都能够古怪地契合起来,因为它实际上就是重叠的。

在门罗的一本书中,你可以查到这类东西。玫瑰花——它的茎刺和花朵——象征着某种困难以及通往灵魂觉醒的危险路途;婴儿——在疼痛和鲜血中痛苦地降临到这个世界——象征我们痛苦的凡间生活,充满了暴力;乌鸦——它的漆黑,它的不羁本性,它嗜食腐肉的秉性——象征着等待征服人的灵魂的罪恶力量。

所以,艾达很自然认为这条小溪和上面的冰层给灵魂提供了武器,或是一个警告。但她拒绝相信会有一本说明如何去阐释或是如何去利用它们的书。无论书上说的是什么,都会因缺少精髓并毫无用处,其本身就像门合页上没有铆钉的空眼那样毫无用处。

过了小溪,马停了下来,抖着身上的毛皮,直到瓶瓶罐罐在袋子里哗啦作响,然后,它伸长脖子,柔和地呼吸着,将鼻息长长地呼进这个世界,渴望有个令它安心的伙伴回报以同样的气息。艾达将手罩在它光滑的鼻上。它伸出了舌头,她便将它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轻轻地摆动,然后,她们继续前行。

由于小溪是从山中流出来的,她们便沿着溪边走,后来这条小路出现了一条岔路并进入一片栎树林。那儿仍有一些已经枯萎的树叶挂在枝头。这是一些古老的栎树,它们的树干上还挂着一丛丛的槲寄生。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小路变成了一条穿过树林的直钱,当夜晚来临时很容易迷路。小路上连野猪走过的足迹都没有,它似乎是某条已被遗忘的印第安人小径,长久以来无人走过,连接着一串早已不复存在的去处。

她们一直走着,直到夜色降临,雪仍在下着。云层很厚,遮住了渐圆的月亮。但是雪反射着亮光,使人隐约看到黑色的树干。

艾达首先想到的是露宿之处,每到一处岩脊,她就说:我们可以在这儿睡觉。但鲁比说她知道——或至少是认为自己记得——附近有一个更好的地方,于是她们继续走下去。

不久,她们遇到了一堆巨石。鲁比四处巡视着,直到发现了她要找的地方:三块巨石垒在一起形成了一间屋,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棚,它的墙壁平直,一块压顶石角度适当地紧压在上面,以至于能够遮挡雨水,下面的空间不比鸡舍大,但足够坐下和转身了。它使艾达想到了圆周率的符号“π” 。地上铺满了厚厚的干草。二十码处有一个春季涌出的泉眼,周围长满了栗子树和栎树,从来没被砍伐过。它成为了一个人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露宿处。鲁比说,尽管己多年没来这里,但它同她记忆中的样子完全相同,那时她还是一个孩子,出来觅食时在这儿度过了许多夜晚。

鲁比让艾达去收集一捆她能找到的干柴,不到半个小时,她们便在石棚口燃起了一堆温暖的篝火。她们烧了一壶水泡茶。泡好后,她们便坐在那儿一边喝茶,一边吃饼干和苹果干。苹果圈小得不够一口,但它们的味道却使她们忆起了刚刚过去的那个温暖季节。

她们吃东西时没怎么说话。艾达说那个佐治亚男孩似乎与一般的男人不同。鲁比说他同一般的男人没什么特别的区别,也就是说,他醒着的每一分钟都要在人在后面踢上一脚督促才行。

她们吃完后,鲁比甩手将地面上的叶子拂开,挖出了一些泥土,然后凑近火光给艾达看。是木炭的碎屑和燧石的裂片,还有古老的火器和被抛弃的带有裂纹的箭头。无论多么微小,它们都是古人留下的碎片。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艾达挑选了一些燧石裂片,将近于完整的一片留了下来,她知道在某个不详的年代曾有人做过同她们一样的事情——在这个岩石堆中找到露宿之处并在此吃东西、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