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密集恐惧症,人人都有的“中国病”?

夏季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地铁的上下班高峰期,时常会给乘客带来无法忍受的体验——炙热与拥挤让人心浮气躁,争吵打骂每天都会发生,人多所带来的恐惧感,正在激发都市人越来越强烈的隐居梦。看到人群聚集就头晕,成为都市人的逃离借口之一,但恐惧归恐惧,真正离开的人没有多少,相反,大城市人口增加的速度一点儿也没放缓。

春运时众人挤乘火车的画面曾是典型的中国形象,但那种拥挤在今天的许多城市都已成司空见惯的场景,城市公交可谓“天天是春运”。另外,在医院,在节假日的公园,在特定日期的广场,在每一个招聘会,在大型演出现场,在大多数博览会……无时不见人头涌动,不是每一位害怕人群聚集的人,都可以脱离这些场所安静地生活,“城市病”的一大特点是,谁都无法不被其袭击。

可以说“密集恐惧症”是“城市病”的附加病种。人为何要奔城市而来?因为城市有各种优质的资源,有相对公平的环境,有实现自身价值的条件,有追求梦想的机会……与这些相比,“密集恐惧症”不算什么,陈丹青曾说中国人的信仰是“活下去最要紧”,但在人们要求不仅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有质量的时候,对于“密集恐惧症”的抱怨与厌恶就会愈加强烈。

追寻“密集恐惧症”的形成基因,会发现生存本身所存在的一些悖论,我们需要信仰,但却急功近利,在拜佛的时候一拥而上,眼睛里看不到虔诚只有焦灼;我们需要理想,但却不懂得理想是什么,于是才有那么多人把国考和艺考当作出人头地的通道,万人抢走独木桥;我们需要理性,但在许多围观事件中,却只有麻木的盲从,会被一个谣言搅得人心惶惶……

社会的畸形发展为“密集恐惧症患者”群体化扩大提供了最好的温床,密集的劳动力在创造着城市文明,但在城市文明展示它魅力一面的时候,却无情地抛弃了为它输血的人群。制度的藩篱仍然在区分着人与人的差别,制造着种种不平等,但愈是如此,对对岸的渴慕会让被歧视者想强烈地跨越障碍享受平等。“密集恐惧症”是人的群体属性的最好体现,有时候人真的宁愿承受群体的拥挤,也不愿忍受被抛弃的孤单。

和城市充满“密集恐惧症患者”不同,相对应的是乡村的寂寥与空荡,这是另外一种性质的恐慌,让我们看到另外一个被“孤独恐惧症患者”所拥有的中国。如何让人与人保持密切的、合作的关系,同时又拥有彼此尊重、不至于冒犯的距离,成为一个像麻绳团一样越解越乱的社会难题,放弃对特权的守卫、让人人拥有自由的信仰、可以争取归属于自身的生存权利,这才是消解“密集恐惧症”的方法。

有这样一个故事,把斗鱼放到一个鱼缸里,它们会相互厮杀,直到全部死亡,而将它们放养于江河湖海中,每条鱼才会繁衍并拥有自己的家族和幸福的生活。我们现在就是被放置到鱼缸中的斗鱼,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冲出跃身投入自己的江河湖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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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浩月,资深文化评论人,曾在十余家传统媒体开设专栏,代表作品《爱如病毒,喜欢潜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