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兄弟帮(第3/4页)

父亲不同意。我们转而寻找体育活动消磨放学后的时光,反正他也鞭长莫及。我们把邻近的朋友们召集起来,在我们院子后面的空地上踢足球。卡约德来了,在市立足球场踢球的那群狼孩里,我们只认识他。他那雌雄莫辨的脸上总是挂着温和的微笑。我们的邻居伊巴夫和他的表兄弟图比——一个我们已经扯破了嗓子他还在问“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的半聋男孩——也加入了。图比的耳朵大得出奇,简直不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我们叫他“伊莱蒂·伊奥若”,意思是长着兔耳朵的人,他也很少生气——也许是因为我们常常耳语,而他有时听不见。我们身穿廉价球衣和用印刷体写着自己球场绰号的T恤衫,在场地上来回奔跑。我们发疯似的踢球,常常把球射到邻近的院子里,然后就得去捡球,结果往往捡不回来。有好多次,我们跑到球落地的地方,正赶上看见邻居把球戳破。我们恳求他们把球还给我们,但他们毫不留情,因为我们的球要么砸到了人,要么砸坏了东西。有一次,我们的球飞过邻居的院墙,正中一位残疾人的脑袋,害得他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还有一次,我们的球砸碎了玻璃窗。

每次他们毁掉一个球,我们就得凑钱买新的,只有卡约德不出钱,因为他是镇上日益增多的赤贫人口中的一员,连一个考包2都拿不出来。他常常穿着破破烂烂的短裤,跟他上了年纪的父母一起住在通往我们学校的那条路的转弯处一幢烂尾的两层楼里。他父母是信众寥寥的耶稣使徒会(Christ Apostolic Church)的精神领袖。因为出不起钱,他为每一个球祈祷,乞求上帝别让它越界,好让我们踢得久一点儿。

有一天,我们买了一只漂亮的印有一九九六年亚特兰大奥运会标志的白色足球。卡约德的祈祷一结束,我们就踢了起来。但还没踢满一个钟头,波贾就踢歪了。球落进了一位医生的院子里,砸碎了那幢豪宅的一扇玻璃窗,惊起了睡在屋顶上的两只鸽子。我们在远处等着,以便有人追出来的时候可以溜之大吉。等了好一会儿,伊肯纳和波贾开始往豪宅方向移动,卡约德则跪下乞求上帝的帮助。我们的密使刚走进那个院子,似乎早就守在那里的医生猛扑过来,吓得我们没命地逃。那天晚上,我们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家,心里明白我们不能再踢球了。

接下来那个星期,伊肯纳放学回来,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他的新点子:我们去钓鱼。那是一月底。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一九九六年一月十八日是波贾的十四岁生日。那个周末,我们没吃平常的晚饭,而是用自家烘焙的蛋糕和软饮料为他庆祝了生日。每逢他过生日的那个月,他和伊肯纳会短暂同岁,因为伊肯纳比他早一年出生,生日是二月十日。伊肯纳的同学所罗门跟他描述了钓鱼的乐趣。据他转述,所罗门说钓鱼既刺激又有回报,因为可以卖鱼换钱。伊肯纳还想到,如果我们去钓鱼,说不定能弄到一条“悠悠鲷”。以前,我们家电视机旁边摆着个鱼缸,里面有一条异常美丽的合齿鲷。它的身体五彩斑斓——棕色、深紫、浅紫,甚至还有淡绿色。父亲给它起名“悠悠鲷”,因为奥班比怎么也发不好“合齿鲷”这个学名的音,听上去更像“悠悠鲷”。后来,伊肯纳和波贾觉得鱼儿生活在“脏水”里太可怜,就给鱼缸换上了干净的饮用水,结果发现鱼儿再也不从那些亮晶晶的卵石和珊瑚中间游出来了。于是,父亲移走了鱼缸。

听所罗门提过钓鱼的事之后,伊肯纳就发誓要弄一条新的“悠悠鲷”回来。第二天,他和波贾去了所罗门家,回来之后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这种鱼那种鱼。所罗门带他俩去了个地方,买回来两根带钩的钓竿。伊肯纳把钓竿放在他们房间的桌上,向我们解释用法。长长的钓竿是木头做的,一端连着根细线。细线的末梢坠着铁钩。伊肯纳说,在铁钩上装好鱼饵——蚯蚓、蟑螂、食物碎屑等,就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啦。从次日开始,整个星期,他俩每天一放学就奔向从我们那个区边上流过的奥米-阿拉河。为此,他们要走过一条很长的蜿蜒曲折的小路,中间会经过我们院子后面那片空地,那里每逢雨季就其臭无比,会有很多猪聚集在那儿。所罗门和我们街上的其他男孩也会去。回来的时候,他们的罐子里装满了鱼。奥班比和我看到他们钓来的彩色小鱼,大感兴趣,但一开始他们不让我们加入。后来有一天,伊肯纳对奥班比和我说:“跟我们走,我们教你们钓鱼!”于是我们就跟去了。

这以后,我们每天放学后都去河边。所罗门、伊肯纳和波贾带队,附近的孩子们跟着。三个大孩子常常把带钩钓竿裹在破布或旧裹身衣里,不让人看见。我们几个——卡约德、伊巴夫、图比、奥班比和我——提着各种用具,从塞着钓鱼服的帆布背包、装着当鱼饵用的蚯蚓和死蟑螂的尼龙袋到用来装抓来的鱼和蝌蚪的空饮料罐,不一而足。我们一起走向河边,在长满带刺的野荨麻的小径上穿行。野荨麻打在我们光光的腿上,留下白森森的印子。鞭笞我们小腿的野荨麻是我们这个地区最常见的草,在约鲁巴语里有个奇特的名字,叫“埃桑”,意思是“报应”或“报复”。我们排成一列穿过这种长草。一摆脱它们,我们就发疯似的冲向河边。年纪大点儿的几个,像所罗门、伊肯纳和波贾,会换上脏兮兮的钓鱼服,然后贴着河边站好,甩出钓线,让上好饵的鱼钩沉入水中。虽然他们表现得像很久以前那些对河流了如指掌的渔人,但多数情况下只能钓到巴掌大小的胡瓜鱼,有时能钓到不太容易上钩的棕色鳕鱼,罗非鱼就更罕见了。剩下的人则用饮料罐捞蝌蚪。我可喜欢蝌蚪了。它们的身体滑溜溜的,脑袋奇大,几乎说不上什么形状,就像迷你版的鲸。我心怀敬畏地看着它们悬在水面以下,我的手指头因为不断刮擦它们身体表面那层灰亮的黏液而变得黑乎乎的。有时候,我们会捞到珊瑚或埋身河中已久的节肢动物的空壳。我们搜罗过长着涡状壳的蜗牛、某种动物的牙齿——因为波贾十分肯定地说那是恐龙的牙齿,还把它们带回了家,所以我们都相信它们来自遥远的过去——眼镜蛇在岸边蜕下的皮,以及其他任何我们能找到的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