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逆流而上(第10/14页)

晚上时我依然进城,就如我平常所作。当人们靠近我时,我仍然感到舒服,而人们待我依然友善。没发生什么变化。察觉到在某些方面人们总是那么不变,既让人欣慰,又让人气馁。

六月是忙碌的一月,而我想要早点跟人打招呼告别,这样到后来不会太匆忙。

钱曼丽和王东梅是当地中国银行的两个年轻女子,她们两人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是以一个周五晚上,亚当和我请她们出来吃火锅。这是我在涪陵生活的两年里,第一次的约会。

我们在高笋塘跟她们俩人碰面。两人都精心打扮过——非常短的裙子,非常明亮的妆,丝绸衬衣,头发闪亮。我们俩没料到这个;亚当跟我穿着T恤,戴着棒球帽。

吃火锅的最佳地点在新华路上,蜿蜒通向城中心,而我们四人走过马路两旁露天的餐厅。这是个温暖的夜晚,有数百人在外面吃饭,而我们经过时,所有人都盯着看。钱曼丽与王东梅是两个二十五六的漂亮女人,很明显她们享受着跟外国人出门所受的瞩目——事实上,这好像也是她们刻意打扮的原因。

我们选了一家餐馆,在人行道上挑了张桌子。我们到的时候,周围都安静下来。女人们为我们点了菜,而亚当与我开始了我们常走的中国路线,相互称对方是洋鬼子,走狗,以及走资本主义路线的。王东梅跟钱曼丽大笑起来,像所有人一样,一旦我们借用文革的侮辱语言与敌视外国人的词汇进行相互对话。我们叫了当地啤酒,在人行道上吃饭,聊天,看着人流,感觉很舒服。

摄影机事件看起来很遥远了,而我意识到,涪陵让我难以忘记的一点,就在它的不可预测性——事情总是发生地那么快,一个糟糕的日子之后,就是愉快的一周。这城市不简单,而我的角色也不简单;若说我以涪陵为家的努力失败了,那是不对的,而说我全然成功了,也不准确。那儿有好的日子,也有坏的日子。在某个程度上,这是我最喜欢涪陵之处:这是个有人性的地方,有光彩,也有瑕疵,而一个像这样的城市总是有魅力的。两年来,我从没有厌倦过这里。

今天属于那种好日子,而坐在这家火锅店,我对所有事情都感觉非常舒服,这语言,人群,以及我们桌边的女人。这跟在家里时的周五晚上没什么不同,跟朋友们外出,说笑。还有一点我喜欢的是,我们两人都对彼此的中国个性感觉自在——何伟与梅致远就和我们的其他身份一样亲近。现在离开我们头一个学期仿佛很久远了,那时我们两人避免同时进城,因为会带来双重的麻烦骚扰。

一个小时后,我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我发现亚当与王东梅很大声说着话

“你没结婚!”亚当说。

“我结了,”她笑起来。“我两个月前结的婚。”

“你在开玩笑!”

“是真的。”

“但你从来没提到要结婚的事!”

“你没问过。”

“不是真的吧——你在骗我。”

但她看起来很真诚。我转向钱曼丽。“你结婚了么?”

“是的。”

“我不敢相信!”

“是真的,”她笑着说。她挂着个舒服的笑容,黑眼睛非常漂亮,我意识到,在涪陵,一个这样的女人不可能过了二十五还不结婚。如果我不那么想的话,我就是个傻子,永远。

“你的丈夫在哪儿?”我问。

“他在家。”

“他在干嘛?”

“我不知道。可能在看电视。”

王东梅那边也是一样。她们两人都是新婚,在周五晚上,把丈夫丢在家里,跟外国人上街。

我向亚当扫了一眼。晚上开头时,我们答应了女人们我们不说一句英语,而现在,我们也没必要说了;我们两人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论在这城市生活的某些时候多么舒服,生活依然并非正常,永远也不会。那总是涪陵一部分的魅力所在,现在也没理由为之而惊讶。

我们又待了两个钟头。吃火锅的好处,就是时间很长——这是慢悠悠,懒散的一餐,在一个温暖的夜晚,人行道上,感觉完美。餐馆有冰啤酒,我们叫了几瓶来。每个人都享受这时光。在晚饭后,我们走路送女人们回家。我希望她们能邀请我们进去,这样可以碰见她们的丈夫——有点像高中时见到女孩的家长。但她们只是微笑着挥手道别,而我们搭了的士回学校。

廖老师怀孕了;她的预产期在七月。六月时,她请亚当与我吃了顿告别饭。她送了我们她公公写的书法,他很因此出名的,而我们送了她几件婴儿服。

几天前,学校领导办了酒宴,请了我们全部四个老师跟家教。王先生,外办的代表,总是喜欢拿亚当跟我的中文来取乐,故意拖长了调子说话,还指责我们听不懂。宴席上他坐在我身边,一直嘲笑我,直到最后廖老师厉声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