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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生命底层撼动的不仅仅只有他们。那天晚上,全雾津都撼动了。第二天,将过去民主化运动的勋章放在抽屉衣柜内的元老,穿起西装打上领带,从家里走上街头;民主化运动团体在选出领导人之前,先停下手边的竞选活动关注小小的人权中心。记者从首尔蜂拥而来,每个电视台的新闻都在报道慈爱学院的丑闻。从市长到学校,从公共机关到网络,到处都在谈慈爱、慈爱、慈爱……雾津变成慈爱的熔炉。

正义就像被埋在地底深处的柔软的土,在挖掘之后露脸了,确认了古老的传说,证明世界还是值得居住的。从那天以后,雾津人权运动中心的当班者轮流守夜,回应支持者的拜访和鼓励,收取物品和捐款,忙得不可开交。

节目播出后隔天,姜督察就前往慈爱学院亲自逮捕了李江硕校长、李江福行政室长和朴宝贤生活辅导教师。

逮捕的那一刻,校长和行政室长正在讨论姜仁浩的约聘教师解雇通知。昨天姜仁浩在电视节目上出现了,虽然用马赛克处理过,可是认识的人都能认出那是姜仁浩,他提供了很多对慈爱学院不利的证词——对孩子的殴打和性暴力,会手语的老师不足,而且动用私刑。李氏兄弟连自己要被紧急逮捕了都不晓得,正准备叫姜仁浩过来。然而姜督察快了一步。

实际上姜督察对于他们的反应相当不安。接到报案时,警察一开始不做任何处理,就应该趁机想办法去安抚、协议当事人,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叫流氓出面威胁,再把他们赶走,这样结案才对。可是长期以来的权力结构怠惰了。他们以为今天就像昨天一样,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毫无想法,也没有任何防备。已经给了很多暗示了,此时他不能再袖手旁观。长期以来的经验告诉他,被铐上手铐的往往不是坏人,而是愚蠢的人。就算是猛兽猎捕到一只腿受伤的鹿,也不会这么放心的。

当被铐上手铐的那一刻,校长李江硕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姜督察。姜督察看得出来,他在搜索自己脸上的愧疚感,有种让我们来算一算“你这段期间拿了多少好处”的意味,看来校长还不晓得事态的严重性。要对这种人使出强硬手腕,姜督察以面无表情的语气念出了米兰达原则:

“你有权利保持缄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接着又说:

“让我好好地告诉你这句话。现在才刚开始上课,走廊上没有人。大叫救命也没有人听得到。走吧!”

言下之意似乎在说:是啊,我是拿了你不少好处,所以现在我才亲切地告诉你,这是为你好。

行政室长李江福全身发着抖。刹那间,姜督察第一次确信他们对聋人进行性暴力,而且几乎是一种直觉。他处理人渣的经验虽多,此刻这三个人却让他特别作呕。

“姜督察,不是我们,我发誓从没做过这种事。姜督察你也知道的!姜督察!”

行政室长李江福哭丧着脸,大叫着,姜督察向金警官使了个眼色,将李氏兄弟送上他的警车。金警官再和另一名警官押着朴宝贤坐上另一辆车。

“这是阴谋!看完这些赤色分子的节目,就变成这样,怎么会有这种事?”

姜督察甩上车门。他关心的不再是这些蠢蛋没察觉到他们现在的处境,而是他们是说爆就爆的炸弹,而且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姜督察试着只看路专心开车,但还是偶尔瞥一眼后照镜。不晓得是否已经察觉到姜督察真的背叛了他们,他们像小孩儿一样哭丧着脸。看起来以为表情天真的脸,可是再次细看,却是衰老狡猾的脸孔。

“姜督察,帮我打电话给朴律师,叫他快点儿过来,好不好?还不快点儿打电话,你在做什么?”校长李江硕哽咽着说。

姜督察在前座用轻蔑的眼神回头看他们。

李江硕假装没察觉姜督察的眼神,涨红着脸继续说:

“我们不是认识吗?朴律师一定能解决这件事。好!叫朴律师吧!他是雾津最厉害的律师,也是我们慈爱学院的理事。对啊!这样就好了。对了!还有姜督察,你,你不能这样。不管怎样,你怎么可以在学校给我铐上手铐……我绝对不会忘了这件事。”姜督察看着这两人,突然觉得心寒,转过头去继续开车。

他点上一根烟,烟圈往后飘时,李江硕和李江福同时咳嗽了起来。对于不抽烟的他们而言,一则香烟的烟雾呛人,二则也是对于在雾津灵光第一教会长老面前抽烟的抗议。

“我就长话短说了。我不会再说第二次,仔细听好。”

姜督察的声音非常低沉,却颇具威严。李江硕和李江福止住夸张的咳嗽声,专注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