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同声传译(第2/3页)

打着打着电话,她的神色严肃起来。

老家那边出了麻烦,招弟小姐的弟媳病了。

招弟小姐的弟弟和弟媳结婚三年,一直没有孩子,这几个月,弟媳时常觉得小腹疼痛,前几天去医院一检查,竟是卵巢发生了病变。

只听招弟小姐对着电话连连安慰,想必她父母担心翘首以盼的孙子化为泡影,已是忧心如焚。

不久,弟媳确定下来要做手术,而且,为了防止复发,手术后每月要打一支两千多块钱的针,至少持续一年。

招弟小姐的父母对孙子的担忧,很快被更迫切的医疗费问题所取代。

招弟小姐的父母是收入有限的果农,供女儿念完大学,给儿子盖了新房、娶了媳妇后,已是两手空空,在农村里虽然一家老小可以衣食无忧,但根本经不起一点风浪。

至于招弟小姐的弟弟,只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而且,每次我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时,他总在从事一种新的行业。他住在新房子里,但一日三餐都在父母这边吃,他结婚三年,却依然是个父母呵护下的大孩子。

招弟小姐大包大揽,“钱上的事不用担心,我都准备好了。”

她确实准备好了,蓝存折上有为父母存的三万医疗费,只不过现在用这笔钱的,是弟媳。

这件事在我们猫族看来未免有些奇怪,但如果我们明了人类的家族关联,也就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如果招弟小姐的父母有这笔钱,他们一定会选择用来给儿媳治病,而不是给自己。

招弟小姐的父母和她的弟弟、弟媳密不可分,招弟小姐又和父母密不可分,所以她和弟弟、弟媳也无法分清。

更何况,这件事牵涉到为家族传宗接代,每个人——包括招弟小姐本人——都觉得这样做十分合理。

于是,短短一个月内,招弟小姐的积蓄锐减了一半。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其实,以前为父母存钱时,招弟小姐只是观念上觉得应该有所准备,并没有切身的体会。这次弟媳生病,她蓦地意识到,一个并不大的手术就会轻而易举耗掉她一年的积蓄,而且风浪来临时,她竟然是家人唯一的支柱,这不能不使她心生恐慌。

她没有多做迟疑,立刻着手寻找兼职。这次她终于没再想什么“翻译家”,目标直接便是商业翻译。

不得不说,招弟小姐在求职上运气一向不错,这次也很快得到了回应,一家翻译公司竟然开出了千字二百六十块的高价。

原来,招弟小姐在大学时代十分有闲,除了本专业外,还考了好几个英语证书。正巧那公司要做英语和小语种间的对译,双语人才毕竟稀少,于是奇货可居。

招弟小姐的英语闲置已久,早没有了考证书时的实力,不过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哪有推辞不受的道理。那几个晚上,我看到她抱着一堆字典大查特查,在两种她都不能运用自如的语言中痛苦挣扎。

但令我意外的是,招弟小姐挣扎的结果,不但顺利拿到了银子,竟然还得到了对方的高度肯定。

高度肯定的表现是,对方邀请招弟小姐替他们做一场同声传译。那是机械方面的新产品发布会,他们认为招弟小姐不但专业好,英语也好,又擅长机械翻译,足够胜任这工作。

这下,招弟小姐终于不敢胡乱应承了。

“我没有经验,如果卡在那里,岂不尴尬死了。”她说。

对方一个劲儿地劝说。

“可是,只剩下两天了,我没有时间准备……”

但对方似乎临时实在找不到人手,依然劝个不休,招弟小姐终于动摇了。

他们快递来一沓材料,招弟小姐熬了两个晚上准备,一边做记号一边念念有词。

周六一大早,招弟小姐又看了一遍材料,似乎有些心慌,胡乱吃了点东西,开始化妆,又换上套装皮鞋。

蘅蘅小姐也早早起床了,替她鼓劲,“放松点,你外语那么好,肯定行的!”

招弟小姐苦笑道:“嗯,大不了不要钱了,反正砸的是他们的牌子……”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出门了。

这是一个夏末的晴朗天气,刚刚八九点钟,阳光已十分灼热耀眼,我在窗台上趴了一会儿,有点心神不定,就到蘅蘅小姐屋里看她画画了。

蘅蘅小姐的工作也很忙,请她画画的人越来越多。蘅蘅小姐说,自己还没到可以自由挑选工作的地步,所以我总见她在辛苦地赶稿。

她现在的画和以前有很大不同。记得从前蘅蘅小姐画画,常常是铺开一大张白纸,凝神片刻,用毛笔蘸了墨,疏疏朗朗地几笔,便是一丛兰草、几枝梅花,连颜色都很少用。但现在她的画却复杂华丽得多,比如说这天,她画了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嶙峋巨石上坐着一个美人,手拿五色长鞭,白皙的赤足浸在清澈溪流中,一只非虎非熊的怪兽正伏在溪边饮水,在遥远的天边,云朵中隐约可见一只青色大鸟,正朝山中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