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三章 齐燕相抗,苏秦奔走解内争(第2/12页)

“苏子,”不知过有多久,姬雪缓缓睁眼,摸出手绢拭泪,表情也恬淡多了,“你走吧,我……有点累了。”

苏秦难受得想哭,本想再解释几句,迟疑一下,又止住了,代之而出的是“微臣……告……退……”四个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的模糊字音。

苏秦再拜起身,缓缓退出。

苏秦退至院中,厅内却传出姬雪的声音,非常轻柔:“苏子,明日黄昏之后,可有闲暇?”

“有!”苏秦脱口而出。

传出的声音更柔了:“明日旁生霸,是为佳时。臣妾欲请苏子赏月,可否?”

旁生霸是老周人对月望日的叫法。月望这日月相正圆,是赏月佳时。

苏秦听出姬雪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始知她非但未生误解,反而是真正理解了他,内中一阵激动,颤声应道:“唯听公主。”

从离宫出来,苏秦又至褚敏府中,两人就先君陵墓的修筑及离宫安全、供奉等国事议论一时,苏秦辞别,回到馆驿。

一路上,苏秦见飞刀邹时不时地从袖中摸出一物,置于鼻下嗅赏,笑道:“邹兄得何宝贝,在下可否一赏?”

飞刀邹递过一物,一股奇香跟着扑鼻袭来,幽幽袅袅,清淡而纯正。

“好香囊!”苏秦赞道,“邹兄何处得之?”

“梅姑娘方才送的。”飞刀邹一脸天真,“咦,主公,你说,梅姑娘为何送我此物?”

苏秦没有回答,反问:“邹兄,你觉得梅姑娘这人如何?”

“是好人。”

“喜欢她吗?”

“喜欢。”

苏秦呵呵笑道:“喜欢就好。”递还香囊,“此物贵重,邹兄当好生保管,莫要辜负梅姑娘一片心意。”

“只是,”飞刀邹面现惶惑,“在下不曾为梅姑娘做过什么,姑娘却送在下如此厚礼,叫在下——”

“邹兄若是过意不去,何不回赠一物?”苏秦点拨他道。

“不瞒主公,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可遍观左右,在下并无贵重物什,不知以何物相赠?”

“敢问邹兄,你最为不舍的可有何物?”

飞刀邹轻轻摇头:“在下并无不舍之物。”

“那……”苏秦换个角度,“生死关头,邹兄若是尚存一念,能说出否?”

“主公。”

“在下听着呢,说吧!”

“说过了呀,就是主公。只要主公安在,在下死可瞑目矣。”

望着这位素昧平生却数年如一日不顾生死地守护自己的忠勇义士,一股莫名的感激,在苏秦心头升腾。

“邹兄!”苏秦在心底里轻轻喊出一声,缓缓闭上眼去。

翌日,旁生霸之夜。

时过黄昏,一轮玉兔起于东天,在薄如丝帛的块状白云间穿行。离宫后花园的露台上,朔风裹寒,吹冷台前一池清水,水中明月被拉成条条亮带,随波逐散。

偌大的露台上,除苏秦、姬雪主仆之外,并无他人。姬雪与昨日大是不同,虽说素服淡妆依旧,但已换作丝缎,不再是麻服,精、气、神更是判若两人。发型也有变化,不再是燕国先君夫人高高丛起的发髻,而是在洛阳王宫及笄后的公主发髻,略有散漫,天真无拘。苏秦可以觉出,她的忧虑一扫而空。借着朗朗的月光,他甚至观察到她脸上溢出的喜色和嘴角上挂着的浅笑。

苏秦知道,这个月圆之夜是属于他的,这里的一切设计皆是为他。苏秦的心里充满感动,嗓眼里如同塞了个物什,既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是实实地卡着,生出一阵奇痒,一直痒下去,痒进心田里。

“苏子,”姬雪甜甜一笑,“臣妾多时未曾摸琴了,今儿风清月洁,臣妾兴勃,这想为苏子弹奏一曲,以飨视听。”

苏秦的嗓眼里依然卡着,无法出声,只是连连打揖。

“梅儿,摆琴。”

春梅移过一张长几摆于姬雪前面,又从旁边抱出一琴,置于几上。

“梅儿,今日风寒月高,姐姐独弹也是无趣。何不取出你的瑟来,你我姐妹共为苏子协奏一曲,岂不更妙?”

春梅原本不通音律,只是在随嫁燕宫后,才从公主学艺。姬雪爱琴,就让她鼓瑟。功夫不负有心人,十余年下来,春梅竟也鼓得一手好瑟。主仆二人时常琴瑟合鸣,打发漫漫岁月。然而,在这样一个晚上,在两个大男人跟前,公主不仅公然与她姐妹相称,且又邀她琴瑟合鸣,这是春梅做梦也不曾想到的。

春梅既惊且乱,嗫嚅道:“公主,奴……奴……奴婢手贱,岂……岂敢……”

“梅儿,”姬雪不无感慨,“记住,在我心中,你早不是奴婢,是妹妹。在洛阳时,你原本跟随妹妹,是妹妹舍不得离别,才让你陪我。你是代妹妹来的,等于是我妹妹。梅儿,去吧,拿出你的瑟来,今对明月,我们姐妹为苏子合奏一曲。苏子精于音律,堪为知音,你我琴瑟合鸣,正可请他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