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第一章 六国伐秦,公子卬奉命困苏秦(第6/10页)

“回禀巨子,”告子应道,“孙子已经获救。苏子安排淳于子将他营救至齐,隐身于上将军田忌府中。”

随巢子吁出一口气:“在齐国就好。他一日不离开大梁,老朽一日放心不下。”

宋研插道:“弟子有惑。”

“说吧。”随巢子微微一笑。

“鬼谷先生既然有心拯救天下,收下苏秦、孙膑也就够了,缘何又去容留庞涓和张仪?有此二人在,尤其是那庞涓,天下不乱才怪!”

“鬼谷子之棋下得深远,岂是尔等目力所能看见?”

“弟子敢问远在何处?”宋研不依不饶。

想到鬼谷子昔年在鬼谷言及快刀剔毒之语,随巢子长叹一声:“唉,远得为师也看不真切啊!”转对告子,“老朽碌碌忙忙一生,天下战乱非但未得丝毫消歇,反倒是愈演愈烈。近年来,老朽体衰身懒,在此幽谷苟延残喘,得以反思。墨道未能大行于天下,非墨道之过。道家老子曾云,‘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今天下失道,愈演愈乱,愈乱亦愈需我墨道。至于我等苦求未果,非墨道不通,乃方不对症。鬼谷一行,老朽略有所悟。鬼谷子不辞劳苦,仅用区区数年即育出苏秦、孙膑等天下大才,威服列国,实令老朽汗颜。对方今乱象,苏子应之以列国合纵,堪称妙方!尔等务必全力以赴,协助苏秦,促使天下纵亲。”

“弟子谨记!”

“眼前战事,非苏子不可化解。我观列国,虽然合纵,却是各怀异志,与苏子并不同道。合纵旨在摒秦,秦人也必不甘,或会加害苏子。苏子任重道远,不能没个防备。”说到这里,随巢子转望屈将子,“屈将,诸墨者中,论侠义武功,无人及你。你师徒二人,他在明处,你藏暗处,辅佐苏子,助他成就天下大功!”

屈将子拱手应道:“弟子遵命!”

“诸位贤达,”随巢子环视几人,目光落在告子身上,“无论苏子成功与否,墨道都要光大,墨道也必须光大。而要光大墨道,必须经由天下达才。齐国稷下汇聚天下饱学之士,此种达才或可觅得。告子,你可使人前往稷下,挑选达才,扬我墨道。”

“弟子遵命!”

在墨家掌门人新老交接后,随巢子又撑三日,于第四日正午在逾百墨者的静静守护下于草厅木榻上溘然长辞。

在先巨子辞世的次日,位于洛阳轩里伊水东岸的琴庙也告落成。与公子卬大兴土木营建的苏家府院、墓园、家庙相比,琴庙土墙草顶,没有围墙,远看像是山间隐庐,低矮、孤独而简陋。不是公子卬舍不得花钱,是苏秦坚持这样,说琴师并不需要高屋广厦,能有个遮风挡雨的草舍也就够了。

落成仪式上,周显王躬身祭典,在正堂上亲自挂起王后遗像,让她正对琴师泥塑。坐在地上的琴师舍身投入,挂在壁上的王后如痴如醉,好一幅琴人和合的知音场景。

挂好遗像,周显王摆上供品,坐在一旁观赏一时,孩子般哭了。苏秦跟着哭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哭了。

然而,在场诸人中哭得最投入、声音最响亮的却不是苏秦,而是公子卬。许是感动于琴师的凄惨人生,许是联想到苏秦、庞涓诸人年纪轻轻就已建下盖世奇功,而自己行将不惑依旧碌碌无成,许是忆起因自己的无能而白白丢失的河西和因此而丧生的八万将士,公子卬越哭越伤感,到后来竟是涕泪滂沱。

这哭声于显王却是刺耳。俟其哭声降低,显王缓缓起身,凝神聚意,在一块羊皮上挥毫写出“天下第一琴”五字,起驾回宫。

公子卬吩咐工匠,照此制作一块椴木匾额,黑底金字,悬于琴庙门楣。门框两侧是苏秦贡献的一副楹联,上联是“文武二弦协唱高山流水”,下联是“天地五音共奏明月清风”,与显王的横批“天下第一琴”珠联一体。

待工匠把刻写楹联的木板全部钉好,公子卬退后几步,眯眼看一会儿,赞道:“文武二弦,乃周初文、武二王所加,契合人间文治武功。天地五音,乃宫、商、角、徵、羽,为古琴初始五弦,契合天地金、木、水、火、土五行。高山流水为尘世雅曲,明月清风为高天清韵。此七弦合鸣,天上人间无所不包,共成‘天下第一琴’,真是绝联呢!”

苏秦凝视楹联,嘴角现出一丝苦笑:“真没想到,论起音律,公子倒是雅致呢。”

“苏子高抬了。”公子卬知是揶揄,仍旧呵呵笑出几声,顾自接道,“传说上古伏羲氏制琴,以摹天地之音。在下以为,天地之音过于缥缈,过于旷远,没有人间之律实在、柔温。呵呵呵,《诗》曰,‘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斜看苏秦一眼,“咦,说到这里,在下倒是想起一事,这欲求问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