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第一章 苏秦用计激张仪赴秦

楚宫东宫的正殿里,太子槐不无焦躁地来回踱步。

靳尚站在一边,哈腰低头,两只漂亮的眼珠儿紧紧盯住太子槐的脚后跟,随着他踱步的幅度滴溜溜地来回转动。

太子槐的脚步放缓下来,渐渐顿住,转向靳尚:“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叫本宫如何为他说话?”

“回禀殿下,”靳尚仍旧低垂着头,嘴唇却在微微启动,“无论如何说话,殿下都必须说话,眼下也或许只有殿下能够说话了。”

“本宫为何必须说话?”

“因为昭阳这么陷害张子,只能有两个解释,要么是出于无知,要么是别有用心。”

昭阳显然不是无知之辈,太子槐不假思索,直盯靳尚:“说吧,他是何用心?”

“明里是为令尹之位,暗里是在挑衅殿下。”靳尚直入死穴。

“挑衅本宫?”太子槐走前一步,逼视靳尚。

“正是。”靳尚稍稍抬头,语气肯定,“张子是殿下请回来的,昭阳心知肚明,仍要设套,臣以为,这就是目无殿下,公然挑衅。”

“他为何要挑衅本宫?”

“为昭氏一门。张子之才高出昭阳不止十倍,这一点不消微臣评说。殿下向与屈氏、景氏族人过往甚密,独与昭氏有隙。昭阳心知肚明,是以怂恿陛下,远遣张子治理越国。景舍过世,令尹之位空缺,昭阳正自得意,却闻张子回来,奉的又是殿下旨意,当作何想?”

太子槐长吸一口气。

“殿下,”靳尚侃侃言道,“于昭阳而言,景舍之位志在必得,张子横插于前,又是殿下举荐,叫昭阳如何不惊惧?昭阳深知,此时不动手除去张子,待殿下承继大统,昭门更无出头之日了,这才背水一战,作亡命之搏。”

“爱卿所言在理,只是——”太子槐又踱几步,眉头凝起,“本宫看过诉讼,几乎无懈可击。”

“是啊,前后观之,这个圈套极是周密,依昭阳之才,断也想不出的。”

“对,对,”太子槐连连点头,“如此周密机算,确非昭阳才力所能为也。爱卿可知是何人所谋?”

“秦国上卿陈轸。”

太子槐大是惊愕,情不自禁地“哦”出一声,两眼紧盯靳尚。

“微臣探知,”靳尚不急不缓,“此人自前年由秦赴郢,就住在昭阳府宅斜对面。臣还探知,昭阳晋献陛下的那个白姬,就是陈轸从秦国带来的。陈轸在府中密养两年,突然于此时献美,其心可疑。”

太子槐再次踱步,有顷,顿住步子:“陈轸与张子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张子?”

靳尚略略一怔,垂首应道:“臣也不知。不过,以臣推测,张子既是大才,若是见用于楚,必对秦国不利。陈轸既与昭阳相善,理自应为昭阳谋划。可惜如此大才,千里迢迢奔楚,为楚立下盖世奇功,却不明不白地死于暗算,当是楚国之悲。再说,有朝一日山陵崩,殿下执掌大柄,身边若无张子筹策,岂不是个缺憾?”

靳尚利舌如矢,句句中在太子槐心扉。

太子槐再无迟疑,凝眉有顷,抬头问道:“依爱卿之见,本宫该当如何行事?”

“陛下所失,不过是一块宝玉。张子以一人之力,得越地数千里,此功当可抵过。殿下可恳请陛下,求他看在张子灭越这桩功劳上,赦免张子死罪。只要张子留得一命,就有戏文可唱。若是张子死于非命,一切全都没了。”

太子槐又踱几步,眉头一动:“有了!起驾章华台!”

“臣遵旨!”

靳尚备好车驾,扬鞭催马,载太子槐驰向章华台,叩见威王。

威王仍在震怒,但气头已过,态度较昨日明显缓和。

太子槐趋前叩道:“儿臣叩见父王!”

“你是为张仪求情来的吧?”威王开门见山,冷冷问道。

“儿臣不敢,”太子槐再拜,应道,“儿臣以为,和氏璧是我镇宫之宝,张仪竟敢在众目睽睽下将其窃走,其心可诛,罪在不赦!鉴于此案重大,且又涉及上柱国昭阳及数十位嘉宾,儿臣甚想亲审此案,叩请父王恩准!”

威王思索一时,点头道:“也好。你可代寡人问问张仪,寡人待他不薄,还打算委他以重任,他为何恩将仇报,做此苟且之事?”

“儿臣遵旨!”

太子槐领完御旨,匆匆赶至司败府,闻知项雷正在刑室里审问张仪。

项雷是昭阳生母江君夫人的娘家亲侄,也即昭阳表弟。鉴于此案通天,且又涉及昭氏,项雷甚是用心,严刑拷问,一心欲逼张仪认罪,供出和氏璧下落。项雷施出种种酷刑,张仪却是生就的倔脾气,且又委实受屈,死不招认。

张仪昏死数次,又被冷水浇醒,试用新的刑具。太子槐赶到时,张仪又一次昏死在刑台上。项雷喝令松刑,狱卒连泼数遭冷水,张仪仍旧没醒。项雷一怔,拿手指在张仪的鼻孔前挡了下,见仍然有气,令人将他抬下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