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万事俱备(第6/7页)

汪海鲲跪着向前挪了几步:“叔父,这个盐政制度已经是风雨飘摇、千疮百孔,再好的裱糊匠也无法为它粉饰了,您就听侄儿一句吧!”

汪朝宗挥挥手:“我不听,你走吧!”

汪海鲲冷笑了一声,徐徐站了起来:“叔父,不管你怎么看我,可我还是要谢谢您的养育之恩。海鲲今后下场如何,都是自己选的,我认了。还请叔父好自珍重!”说完,他对着汪朝宗一抱拳,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无论我犯了什么事,都不会连累您,我已经写下了断绝叔侄关系的字据,交给了婉儿。婉儿的事儿,请您不必费心了,我会把她接走,请您不要再逼她!”

汪海鲲转身,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汪朝宗缓缓地抬起头,望着海鲲离去的方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汪海鲲身上的独立精神和悲悯情怀,让汪朝宗似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海鲲一时的冲动铸成了大错,走上了一条反叛的道路。汪朝宗隐隐地感到,灾祸的阴云正在他的身边徘徊。

初夏的扬州,莺飞草长。小秦淮两岸弥漫着淡淡的脂粉气息,蓬头垢面的郑冬心昂然直入鸣玉坊。一边叫着“梦梦”,一边伸手就去摸正对镜梳妆的姚梦梦的肩膀。姚梦梦身形微斜就躲开了,正色地:“什么人?”

郑冬心愕然:“梦梦怎么了?我是郑冬心啊!”

姚梦梦眼睛一转又坐正了身子:“我可不认识这样的郑先生。”

郑冬心失笑道:“哦,嗨,我这是乱了点。梦梦,五亭桥落成了!”

姚梦梦淡淡地看他一眼:“落成就落成吧,关我什么事?”

“你不高兴吗?”

“一座破桥,有什么好高兴的。”

郑冬心不干了:“这话说的,怎么是破桥呢?”他看着姚梦梦冷冷的脸色,突然重重地拍了拍脑袋,“我错了,我错了!这些天没来看梦梦,你这是生我气了。别啊,梦梦,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郑某人一辈子从没干过一件实事,就这座桥是真用了心。没别的,朝宗也不容易,对吧?”

姚梦梦忍无可忍:“我现在不想提他!”

郑冬心摸着脑袋:“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日子不好,说一句错一句。好,好,梦梦,我就是来看你一眼,你等着,我找棋去,咱们杀一局!”

“姚梦梦”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冷着的脸上突然展开笑颜。这时,真的姚梦梦从隔间挑帘出来:“连郑先生都没分出来!成了!”

五亭桥、汪朝宗,姚梦梦一脸忧郁地背过身去。这名字像一根针,缓缓刺入她的肌肤,疼痛细细如烟,却不绝如缕地传过来。为了账册的事,她有多久没有理睬他了?

白天的鸣玉坊是安静的,何况今天,楼里的姑娘大半都被春十三姨带去了运河,鸣玉坊当街的街道上相当萧条。街上没什么行人,一带也没有买卖铺户。树枝儿在大太阳下无力地垂着,知了高声乱叫。树荫底下有老汉守着小摊子卖酸梅汤,老汉脚下一条狗吐着舌头昏昏欲睡。

汪朝宗猛然抬头,他竟然不知不觉地步行到了这里。

他站在街对面,凝望着熟悉的“鸣玉坊”的牌坊。

对面鸣玉坊楼上传来郑冬心的声音:“不行,重来!这局我不服!”

郑冬心酒气熏天,正抓着骰盅和“姚梦梦”分辩:“不成,这骰盅肯定有鬼!你那两下子我还不知道?比我高不到哪去啊,怎么就把把出豹子?你不老实交代,这酒我不喝!”

“姚梦梦”冷冷一笑:“好,那咱就不用骰盅。”她竖起手指,张开五根秀气的手指,“各凭本事,这总行了吧?”她随手抄起桌上的三颗骰子,看也不看,望桌上一抛。骰子毫无悬念地又滚出三个六!

“姚梦梦”眉头一立:“愿赌服输,喝!”

郑冬心哀叹一声,把一碗酒“咕嘟嘟”喝光。

外边传来汪朝宗颤抖的声音:“梦梦?”

汪朝宗抢步进来,与此同时,郑冬心“扑通”一声醉倒在桌上。

汪朝宗根本没来得及理会郑冬心,抢前两步,一把抓住“姚梦梦”的手:“梦梦!”

“姚梦梦”脸色一寒:“汪总商,你放尊重些!”她轻轻把手从汪朝宗手里抽了出来。汪朝宗愣住了:“梦梦,你……?”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姚梦梦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在恨我。”

“姚梦梦”的神情有点奇怪:“那你能给我什么?”

汪朝宗默然。他的手伸进袖筒里,却又摇摇头:“梦梦,对不住!”